杨柳如常(34)
个子高,四肢修长,举手投足之间有种独有的优雅感,没有高个头可能产生的笨重。若不是因为和他站在了很近的距离,我都没发现他竟然有这么高。
一般来说酒店配备的待应生不会选身材特别高大的,因为压迫感会很强,而且不能与其他服务者统一。
不过眼前的侍者并没有给我太强的压迫感——除了刚刚那几秒钟。
而且其他的服务者——我环顾四周,再次确认这里只有我和他。
他的外型大概只是某个开发者的兴趣吧。
他已经停在了电梯门前,门向两侧开启,他伸手拦住一旁电梯门,示意我先入内。我尽量自然地从离他最远的位置迈入了电梯,钢缆绳响起,我们到达了标识为“1”的楼层。
他要带我去回顾之前的关卡?
脚步向前,我们停在了标识为关卡“1-1”的门口。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我,同我解释道:“此处是您已经通关的关卡,如果您选择回顾,会重新以测试者的身份进入,产生的影响不会改变您目前的测试进程,您也可以不用在乎之前的目标,而是以自己的体验为主要目的进行随意探索。”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说:“也就是说,我可以在回顾时发现之前没有发现的事情。”
他微笑,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门打开,我同他一起迈进一切看似平常的红纹地毯房间。
转眼间,我们来到了第一关的山坡上,这是我和柳江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总会赋予普通的季节或地点以特殊的意义,比如现在的我,在经历过两次这样杨柳絮纷飞的春天山破以后,我就总觉得这样的天气与场景就是我与柳江相遇的代名词,或许下一秒,那个还没来得及长得太好看的柳江就会冒出来。
但是侍者没给我这样的机会,他转头向着与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去。
待我匆忙跟上他的步伐,他与我解释:“我要带您去前方的高楼——那里视野会广阔些。”
广阔?
确实,这片全是未改造的西洋建筑,只有前方一处观景塔高一些,能乘坐电梯直达顶层,俯瞰整座连城。
跟着他走在路上,我很快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路人对他的存在似乎视而不见。
个头高又装备齐全的侍者忽然出现在街道上,纵使连城是一个相对包容的旅游城市,也肯定会有人对着如此奇装异服又气质独特的人回头。
但没有。
走在路上,所有的路人只是一如往常,小摊贩在闲聊,上班族在蹬自行车,赶路的学生一路奔跑,他们只是在即将撞上我们时忽然侧身,就像我们只是个路标一样的障碍物。
到达观景塔,我的疑虑被进一步证实了。
这座塔需要提前购票,然而我们只是走到检票闸机口,闸机门便自动打开了,身后排队的旅客像是没看到前面的我们,只是在自顾自的闲聊着。
站在观景电梯里,侍者仿佛已经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把戴着白手套的手在身后背好,向我说道:“这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形态。”
我看向前方,电梯的弧形观景玻璃外是逐渐扩大的连城样貌。
穿城而过的江水,逐渐密集起来的建筑,以及夹杂在现代建筑之间的西洋小楼,这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样貌,这就是我成长过的连城。
然而随着视角升高,我很快发现了异常。
在视野最远处,我看到了一道仿佛磷火的天光,像是光,又像是单纯的火焰,燃烧在地面上,直达天际。
接着我马上意识到,那是如常计划的边界线。
【作者有话说】
惊喜之明天也更~
第25章 再吻一次柳江
在开放世界探索游戏里,可见世界会被一堵看不见但摸得着的空气墙围住,看似自由,但人只能在这一块划定好的区域内活动,区域之外即是不存在,区域之内,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我清晰地看到那道天火横劈过一栋办公楼,透过远处的光线,我能看见那栋楼里有许多普通的上班族,他们在工位之间穿梭着,交流着,如常工作着。
就是没发现自己活在梦里。
侍者向前一步,和我一样靠近观景玻璃,陈述道:“这项模拟虽然看起来真实,但他们就是自成一派的模拟程序,包括我,我也是,我们都真实,但愚蠢,对世界之外的事情视而不见。”
我抓在防护栏上,选择不回头看他,我知道他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
他想告诉我,这里的柳江也是这样一群蠢而不自知的NPC中的一员。
如果在这之前的某一天,并不知道如常计划有边界的我碰巧和柳江来到了这城市的边缘,我会仰望着如同神迹一般的边界,然后转头去向柳江确认。
而他会一如往常地盯向我,对我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身旁的侍者正要继续说话,我忽然后退一步离开了护栏,我说:“好了,够了,让我回去。”
侍者偏头看我,我又一次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到了压迫。
他问:“您已经想清楚了?”
想清楚如常计划里的人并非真正的人类了,即使我能唤醒他们,所带来的结果也不一定是我想要的那种。
我闭上眼睛,胡乱点头:“是,什么都无所谓了,让我回去吧。”
侍者转身面对我,观景电梯停下了,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玻璃之外美丽的连城俯瞰景,以及那一刻不停闪烁变幻着的天界线。
我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地铁。
之后我在办公楼里过了一夜。
我在楼梯间找到了一个还没被搬空的自动贩卖机,用抽屉里的零钱买了两个蛋白棒和一袋薯片,喝过茶水间茶包泡出来的茉莉花茶,我在工位上用两张凳子拼了个简易床,然后睡着了。
末日的夜里并不安静,恍惚间我听到了引擎声、风声、细碎的脚步声,甚至还有说话声,我迷迷糊糊醒来几次,黑暗的工位上空无一人。
醒来后,我决定以后还是按时回家。
不为什么,这种在办公椅上凑合一夜的感觉实在是有点像过去加班加过头了的模样。
末日与通宵加班比起来,末日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早晨六点我就醒了,捱到耗子他们开始工作,我下楼去蹭了杯免费咖啡,顺便与他攀谈两句。
我现在有种直觉,我需要与真实的人类交流,我需要正常一点,而不是被如常计划剥夺心智,甚至还想着唤醒程序里的人。
今天下雨,雨点裹着泥水打下来,我碰见了耗子,打过招呼以后,我们一起躲在雨伞下。
耗子最先发话,他说:“你今天脸色不太好,没睡好吗?”
我喝着咖啡,跟他说昨天风大没睡好,耗子迟疑着点点头,似乎是在疑惑昨天好像并没有多大风。
我又不能说我昨天花了一整晚来辨别现实与梦境。
自从往返于入场计划以来,我总会做些混淆现实与模拟的梦。我梦到过我前一天还在坐着地铁上学,穿着校服走到校门口,忽然又想起来书包忘在了公司,我返回公司,又想起来上课要迟到了,往返挣扎一天之后,我疲惫不堪地坐着地铁回家,却不知道该返回哪个家。
恍惚中,地铁的灯忽然灭了,我在黑暗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于和两边皆不相同的末日世界里。
喝过咖啡,聊过两句家常,我撑着把雨伞返回办公大楼里。
再回到办公楼层,我没有马上去测试用的房间,我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边,试图整理乱如麻的思绪。
我现在有种不敢望向远处的感觉,我总觉得一抬眼就会又看到那道极光一般的天际线。站在办公室的薄地毯上,我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只看到了远处灰蒙蒙的天,以及笼罩在天空之下,已经没了多少人类活动痕迹的城市。
昨天深夜,在退出如常计划之前,系统曾给过我一个提示。
他表示如果我还有其他唤醒NPC的打算的话,他会采取一定的措施,以用于“提醒”我。
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最后选择不追究,转身离开。现在我站在办公室前湳沨,重新把他说的话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