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如常(62)
所以我现在不想和他正面冲突,换言之,我不想看到他。
但我现在不跟他说话,就没有方法退出程序,即使我现在退出程序,我也要在他的监视之下。
我选择后退一步,迈回他所在的隔间前。
我对他提出要求:“把这一关的通关要求给我。”
拜他所赐,通关要求每次都稀奇古怪,句子是通顺的,语病是没有的,意味也是不明的。
不过现在有点提示总比没有好,只要有蛛丝马迹,我就能摸索出我和柳江现阶段真正的关系——不是柳江嘴里那种拉屎关系。
侍者脸上带着疑惑:“我以为您不喜欢玩游戏呢?”
“我现在喜欢了。”我感觉自己像是颗墙头草,“特别爱玩。”
虽然我表现得像是颗墙头草,但是话语里阴阳怪气的成分占了百分之八十,我觉得侍者很难听不出来。
“这一步我不打算给您通关目标。”侍者直接回答了我,“反正时间还长,您再感受一下您与完美的他,不好吗?”
我本来想深吸气,但考虑到我所在的场所,最后只是缓缓摇了下头,索性直接对他说:“因为没有任务目标,我不知道我现在和他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一脸早知如此的神情,说道:“您早说啊。”
我本以为他嘲讽都嘲讽了,能好好把任务目标或是我与他之间的关系给我,但他停顿片刻,又问我:“您为什么会在乎您与他现在的关系呢?”
如果这句话有实体,那一定能直接洞穿我的眉心。
我向来不在乎我与柳江的事实关系,反正他不会离开我,问那么明白有什么意义?
但现在的他不是记忆里的他,我也再也不能做那个只顾昂头向前走的杨平生,说实话,我怕他会因为我的不开窍而迟疑,我怕他流露出任何对我厌烦的神色。
我怕他离开我。
侍者一直在看着我,然后十分恰到好处地替我说出了潜台词。
他说:“您是在害怕他会怀疑您吗?”
我低头回他:“是。”
他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似乎为了听我的回答,他还特意靠近了点。
他说:“您能再描述清晰一点吗?只是一个怀疑,或许我会不明白。”
一股从刚才开始堵在我喉咙里的情绪跳动,接着像是一声咳嗽一样,一不小心到了我嘴边。
“有什么听不懂的?”我提高了音量,“他很完美——他现在真的很完美,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还有我们之间的处境,这是我我过去会想象的最完美的情况,我可能不紧张吗?”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怨气,侍者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忽然靠近,反而专程退了一步,像是隔岸观火,也像是在若有所思。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沉吟片刻,又说:“果然人都是喜欢完美的东西的,不是吗?”
他的话音落下,我感觉当时想向他挥去的拳头第二次反馈到了我脸上,让我双耳嗡鸣。
没有人不喜欢完美的东西。
我口口声声向侍者表示自己想要按照自己想要的路径走,去挽回一个和当年差不多的柳江,但当我看到这分外完美的未来以后,我最开始的要求却说不出口了。
我退缩了吗?
还是因为看见了这美好的未来,又害怕失去了呢?
我抬起脸,侍者面带怜悯地看向我,接着平静阐述:“你们现在距离毕业还有一年时间,他的学校已经授课结束了,所以他在校外租了公寓,今天是他邀请你去新家做客的第一天,这是你第一次在他家留宿。”
他轻轻把头向左偏,一副平等与我交涉的神态。
“他说的没错,你们现在的关系不一般,因为你们已经确认关系超过三年了。”
确认关系,现实里从来没有,也不会发生的事情。
他应该是感受到了我忽然的沉默,停顿片刻,又继续开口。
他问我:“留宿而已,你应该不会紧张吧?”
我没答话,只感觉是时候离开了。
在小饭馆的厕所隔间和一个拟人化的系统聊天,还被他问得退无可退,要是在世界末日前,这种桥段拍成短视频都会被人质疑太假。
离开之前,我的手悬在门把手上,忽然有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定感。
不是因为我即将要踏上和正式男友的第一顿晚餐,而是因为我察觉到了一件事,一件以往的我不会注意到的事。
然而就在我转头望向侍者所在的隔间时,却发现他忽然消失不见了。
刹那间,一切像是重新按下了播放键。我听见拉门外响起了食客之间的交流声,后厨的锅铲声,还有头顶排水管道的嗡嗡响声,一切重新回到了我的耳朵里。
眼前的门被人推开了,来解手的客人被停在门口的我吓了一跳,接着颇有礼貌的绕了半圈,向隔间里去了。
我没再继续停留,撑住被他推开的门,洗过手,重新回了座位。
菜已经上全了,柳江正在往嘴里送紫菜包饭卷,看到我回来,指了指我面前的碟子让我快吃,嘴里的饭咽下去,又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
柳江的习惯,每道菜上之后先往我盘子里送一口,现在我面前的碟子里七零八落叠了一堆食物,看上去无从下口。
我拿了筷子,回他:“厕所全是人。”
他果然没怀疑,又去叨下一筷子,我盯着一满碟来自柳江的爱,却迟迟下不去筷子。
刚刚在卫生间里,临出门前的那一刻,我忽然想通了侍者在感叹所有人都喜欢完美事物时的那副神情。
那不只是感慨,而是包含着悲凉与无奈,就好像他是在遗憾着什么。
第47章 柳江的柜子里……
最终我还是把侍者那一瞬间的表情抛向了脑后。
深秋的季节里,首都街头有一股让人心安的冷冽尘土味,我和柳江一起走在路灯下,感受刚吃进去的辛辣味道在胃里慢慢化开。
我们现在要去乘地铁,去五站之外的商住两用房,柳江的房子租在那里。
从小餐馆出来,那一股盘踞在我腹腔里的不配得感已经烟消云散了,尽管身边的柳江还是大大咧咧地彰显着他的存在感,但我已经迅速学会了用他的节奏去配合他。
他说:“下周四要去面试下一家唱片公司,他们有几个推荐的乐队名单,但是我看中那个不知道有空没空,制片人帮了我挺多的,我都不好湳沨意思问了。”
我说:“嗯,挺好的。”
他说:“其实我就像现在一样保持自由身也不错,耗子前些天还说连城那边缺酒吧驻唱呢,我要是混累了就回连城打杂,到时候你要不要来陪我?”
我说:“嗯,挺好的。”
他停住脚步,问我:“你是不是没在听我说什么?”
我终于从一路上一直保持的低头深思中抽离出来,回他:“不是,我就是有点冷。”
这话倒是真的,从温暖的室内走出来,一路走过阴风阵阵的楼间,我有几次想开口打断柳江让他小心呛风,但他的话密程度让我无处插嘴。
柳江没答话,似乎是真的在感受着空气中的温度,不过下一秒,我架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就被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包裹住了。
柳江把他的毛衫敞开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包裹在里面,甚至没给我反应时间。
“等等。”我马上叫停,一是因为这是在大马路上,二是因为他这样我真的没法保持平衡。
不仅因为行动受限,还因为这个姿势他呼吸出来的热气每一下都打在我的耳后,不偏不倚,无一例外。
果不其然,我俩现在就是闷在一个毛衫里的四条腿生物——刚生出腿来的那种,在跌跌撞撞迈了几步以后,我的胯骨狠狠撞到了停在路边的单车上。
在我蹲在路边忍受疼痛的时刻,柳江站在旁边尴尬地挠头。
待我再站起来,他换了一个便捷可行的方法,他选择直接牵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