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食外卖(102)
不知是不是看在那个小猴的面子上,猴子们并没有为难哀蝉,虽然算不上轻手轻脚但把人丢在庙内空地时至少还记得往地上垫了层干稻草,和外面那些跪了一地的残兵败将相比绝对称得上是温柔了。
见状卿白也放心不少,正想定睛研究研究庙里那尊一看就大有问题的泥塑,那几十只猴子突然停下动作齐声呼啸,震飞半林飞鸟。
卿白虽然没见过这等阵仗,但稍微动动脑子也大致能猜到它们这是在做什么:“……猴王要出来了?还挺有排场。”
卿白猜得不错,在阵阵呼啸声中一只体型比其他猴子整整大了一圈、毛色也格外茂密柔亮的猴子从林中荡枝而来,它嘴里叼着一根结满毛桃的桃枝,大而灵活的手掌里还捏着一个塑料口袋,里面装了小半袋看不清品种但活蹦乱跳的虫子……不像是觅食,像是目的鲜明的专门去寻了这些‘华而不实‘的小东西。
猴王落地后长臂一抬,猴群瞬间安静,令行禁止纪律严明,对比之下,那片歪七扭八躺了一地的神棍们越发像是乌合之众。
仔细打量了一番闪亮出场的猴王后卿白惊叹:“嚯……这还是位猴中武则天?”
第75章 燕子
猴群虽然说是母系社会, 雌猴可以通过‘继承’得到母亲统治管理族群内成年雌猴的权力,但这‘权力’也只作用于雌猴,在猴群中的地位相当于‘皇后’。
而真正拥有优先进食权与□□权的猴王的上位则不看血统只看武力, 王座的更迭永远伴随血与泪, 美食与美猴都只配强者拥有,兽类的逻辑总是十分简单粗暴——赢了得到一切,输了要么死要么流浪。
眼前这位一呼百应的猴子显然是这个庞大族群的王, 但它的生理性征又是雌性, 实在是……很有趣。
若卿白是研究猴类的学者, 此刻大概论文标题都出来了。
可惜他不是, 但也不影响他继续观察这位难得一见的母猴王。
猴王在众猴的簇拥下跃进破庙, 将嘴里叼的桃枝端端正正地摆在那诡异泥塑面前,然后打开塑料袋, 把里面装的虫子一股脑倒了出来。卿白九年藏身的树在空地边缘,离破庙不算远,只是中间隔了躺一地的‘乌合之众’, 还有莫名肃穆起来的猴群, 若不是两人耳清目明只怕就错过那短促而微弱的几声蝉鸣——那塑料袋里装的, 竟然是樗山珍稀物种,蝉。
这一套宛若上供的动作结束后猴王突然伸出爪子……似乎是想摸摸泥塑?还是想扯那些绑缚在泥塑身上的红布绳?
不管是哪一种它都没有做到最后, 爪子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又收了回去。
它仰头看了泥塑许久, 两只大而黑的爪掌在胸前轻轻合拢, 那是一个祈祷的动作。
卿白居然在一只猴子身上看到了清净寂定的禅意。
……然而下一秒它却突然转身,仰天怒吼, 露出一嘴尖锐獠牙, 尤其是那两根齐长无比的犬齿,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森白的冷光。
猴王亮出了它身上最锋利的武器, 群猴踞伏,而后齐声呼啸,一丛丛獠牙如白骨花,在樗山深处盛放。
这一刻,卿白终于有了误入野兽群的感觉。
至于地上那些,早早晕过去的还好,装晕的就惨了,进退两难,只能在响彻山林的兽吼声里瑟瑟发抖,还不敢抖大了,生怕被哪只眼神好刚巧脾气还暴躁的猴子瞧见,要是一口下去……啧。
万幸猴子们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猴王绕着躺在稻草上的哀蝉转了两圈,那团小猴黑影依然蹲在哀蝉身上,两只绿幽幽的眼珠子随着猴王的动作滴溜溜地转。
奇怪的是它只看着,并没有其他任何动作,称得上安静乖巧。
猴王转完圈后,盯着昏迷不醒的哀蝉定定瞧了片刻,就在卿白疑心它是在打量从什么部位好下嘴时,它突然从门后摸出一个矿泉水瓶,极其熟练且迅速地拧开瓶盖后……对着哀蝉的脸就是哐哐一顿倒。
瓶里的水不知是在哪个田沟里灌的,里面还有绿油油的藻丝。
卿白悬着的心放下了,语气有点复杂:“……智商还挺高,知道用塑料袋塑料瓶。”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类会制造使用工具。
九年低声说:“它灵智已开。”
“灵智开了会怎么样?成精吗?”卿白挺好奇,那小猴都会说人话了,这堂堂一猴王,还是突破性别禁锢打破自然规则百不得一的雌性猴王,怎么看怎么前途光明,不成个精都对不起它波澜壮阔的猴生。
九年话说得很保守:“或许吧。”
见卿白目光疑惑,九年解释道:“开了灵智的生灵通常会比它的同类更聪明更强壮,甚至寿命也会更长,但本质依然是兽。精怪其实是生灵的另一种生命形式,想要突破那道虚无缥缈的界限不仅需要资质悟性天时地利,更要缘分。”
资质悟性先天大于后天,天时地利不可强求,而缘分大概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来,即使来了也不一定就是好缘分。
孽缘总是纠缠不休,而良缘却不堪一击。
尤其是这修行路上的良缘,最忌沾人血。
……被泼了满满一瓶水后哀蝉终于睁开眼睛,翻身咳得惊天动地,鼻孔里呛出好几缕下水道头发丝一样缠缠绵绵的藻荇。
其实卿白也不知道他先前是真晕还是假晕,毕竟应对这方面的经验不是很足,反正上一个陷入自己记忆幻境的李苍蓝出来后没晕……可能出家人常年吃斋念佛身体娇弱吧。
娇弱的哀蝉咳完后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许多,却在看到自己身处何处时迅速变了脸色,可惜猴王的耐心大概已经告罄,直接一把子将人拎到泥塑前,娇弱哀蝉毫无反抗之力,下半身跪地,上半身扑在砖台上,脖颈横陈,是个砍头的好姿势。
猴王强迫哀蝉抬起头来,然后它隔着空气对着泥塑龇牙咧嘴一顿比划,卿白不知道哀蝉如何,反正他听不懂它的猴言猴语只能看出它很暴躁。
哀蝉任其折腾,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只是脸色从红润变得……红里透白,白里透青,青里还有点黑。
事已至此,卿白有点担心:“这猴王一怒之下不会把哀蝉给咔嚓祭天了吧。”
话虽这样说,卿白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来樗山之前哀蝉曾说这里的猴王十分不简单,乃是香火加身得享供奉的‘仙家’。
亲眼目睹之后,这猴王的确不凡,但离‘仙家’还是有一定距离。而且九年虽未明说,但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这猴王虽然开了灵智,但还未到精怪的程度。
所以,到底是哀蝉夸大其词,还是他口中的‘猴王’……另有其猴?
他的那个小猴朋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庙里供奉的泥塑又是何方神圣?
疑问一个接一个,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卿白正想让九年发动他的‘隐身术’潜进庙里占个好位置近距离围观,若猴王真要宰和尚祭天他们也好及时抢救,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空声。
那声音十分刻意,它刻意就刻意在还专门在跑他俩头顶盘旋了好几圈,就好像在和他们打招呼:注意,有鸟要落在这棵树上了,藏在树枝里的各位别被吓到……就还挺贴心。
卿白循着动静望过去,在隔壁枝头看到一只黑背灰腹的燕子,燕、燕,这着实有些巧,难免让人想起那唯一不在下面的燕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