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食外卖(120)
假娃娃卿小白歪歪脑袋,呆呆重复:“……摸不到…了。”
看卿小白这反应,小佟酒年觉得有戏,变本加厉的怂恿道:“是啊是啊,就算再有,那也不是哥哥亲手挖的笋了,全世界只此一个独一无二!小白你不摸一下错过了会很可惜哦~”
“独一无二……很可惜……”
在小佟酒年期待的目光里,卿小白抬起带着肉窝窝的小胖手一点点伸向竹笋笋毛最多的部位。
卿白叹气,根据脑海里留存至今的童年阴影的记忆,他已经能预料到后续发展……但凡他这个时候有个幼儿园文凭,也不至于……
然而出乎卿白预料的是,卿小白像摸猫猫一样轻轻摸了两下竹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依然板着小脸一副面无表情的木头样子,反而是小佟酒年没有崩住,捧着竹笋嘴巴一咧笑得像个快乐的小傻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卿小白看着面前笑得前仰后合的小佟酒年,那双清澈见底却也始终空无一物的大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疑惑来。
笑到岔气咳嗽的小佟酒年缓了缓,故作神秘又有点得意地说:“手,看看你的手~”
卿小白戳一下动一下,乖乖摊开小手掌低头看去——原本白嫩干净的手掌心里密密麻麻全是细细短短的棕黑色毛毛。
卿小白还雪上加霜地捻了捻手指,笋毛们瞬间沾得更紧,有些还钻进了嫩肉里。
佟酒年没有看到,笑得越发张狂得意:“哈哈哈小白又被我骗了!”
卿小白抬头看看大笑的佟酒年,低头看看自己沾满毛毛的手掌心,又抬起头看看还在笑的佟酒年……卿白呆呆的一直摊着手,佟酒年也一直笑个不停。
大概是笋毛带来的那股磨人的疼痒终于从手心跋山涉水一路抵达了大脑,也可能是佟酒年的笑声实在太有穿透性太嚣张,一直戳一下动一下的假娃娃卿小白居然主动有了新动作——他轻轻张了张嘴,感觉有点不太对,顿了顿,又用力张了张嘴,就像鸟巢里嘴巴大张嗷嗷待哺的幼鸟,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简直石破天惊惊飞半林飞鸟,把小佟酒年手里的半截胖竹笋都吓掉了。
关键他还不是那种光打雷不下雨的哭,卿小白那双黑玻璃一样干净无神的眼睛瞬间化身两汪深不见底泉眼,源源不断的往外冒水,大眼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副不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部哭干不罢休的架势。
不远处砍伐竹子的声音在哭声刚起时便停了,一道急切的声音连同匆忙的脚步声一起传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一个穿着迷彩背心的精神老头提着砍刀穿林分竹而来,黝黑的脸上除了汗水便是焦急。
卿白看着来人,嘴巴微张,声音轻不可闻,却又刚好与小佟酒年清脆的声音重合:“爷爷!”
这位老人是佟酒年的爷爷,也是卿白的爷爷。
见爷爷提着砍刀赶来佟酒年一点不怂,反而眼睛亮闪闪的大声强调:“爷爷!小白哭了!”
像是生怕老爷子不知道人是他惹哭的。
然而老爷子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他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卿小白表情又惊又喜,还反复向小佟酒年确认:“真的哭了?怎么突然哭了呢?哎呦,听听这声儿,真亮堂!”
老爷子喜笑颜开,就差没抚掌夸一句‘哭得好’了。
小佟酒年昂着脑袋得意极了:“小白是我逗哭的!”
老爷子大手按到小佟酒年脑袋上,还用力揉了两把,夸赞道:“干得好!”
小佟酒年:“嘿嘿~”
老爷子欣慰叹息:“会哭就好…会哭就好……小孩儿就怕不知道哭!”
小佟酒年附和:“哼哼,我们小白哭得特别好!比村里那些天天哭得鼻涕眼泪淌一脸的小屁孩儿哭得都要好!”
“是啊,听这声儿,多精神呐!”
两人如出一辙的惊喜欣慰好似他们现在不是在竹林,而是在医院产房,卿小白也不是已经快三岁的小朋友,而是才刚剪下脐带的小婴儿。
婴儿刚出生时会通过大哭来打开肺泡,从而使空气进入肺里完成正常呼吸,若出生时没有哭可能会导致婴儿无法正常呼吸,严重的甚至会影响智力发育与危及生命,是以,降生时的那一声哭的意义十分重大。
而现在爷爷与小佟酒年面对卿小白大哭的反应,就好像,卿小白降生在这个世界时的那一声大哭迟到近三年才终于在今天响起,姗姗来迟的向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就好像,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任由这世上的空气在他体内自由出入完成第一个循环。
就好像,他直到此刻,才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卿小白还在哭,老爷子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将人轻轻搂在怀里,想给小孩儿擦眼泪却发现出门砍竹子没带手帕,老爷子看看自己长满老茧的粗糙大手,又看看小孩儿白白嫩嫩的小脸,想了想只能撩起小孩儿身上穿的纯棉白t下摆将就着给他擦脸。
边擦还边柔声哄着小孩儿想让小孩儿能多说几个字:“哎呀,我们小白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呀?是谁欺负我们小白了?给爷爷说说,爷爷给小白报仇!”
老爷子这话其实只是顺口说说,并没有期待真的能得到回应,毕竟他养这小孩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早就知道这漂亮‘小哑巴’只对自家亲孙儿有反应,天天都不哭不笑不说话,可孩子还小,才兔子那么一丁点儿大,还生得特别好,乖乖看人的模样招人疼得很,大人能怎么办?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全都舍不得,只能精心养着呗。
这回能出这么大声儿,已经足够叫人惊喜,老爷子也不奢望能一步登天小孩儿马上就能和他对答如流,只求慢慢——
“呜……哥哥,哥哥骗我,”卿小白把小肉手摊到爷爷面前,声音哽咽,颠三倒四的告状,“骗我摸笋笋……以后摸不到了,笋有,有毛……呜呜呜……”
老爷子在小孩儿断断续续的告状声中瞪大了眼睛,呆滞了良久才回过神,然后他看了看小孩儿沾满笋毛已经开始红肿的小肉手,又看了看小孩儿湿漉漉的、清晰倒映着自己老脸的乌黑眼珠,没有半点犹豫一巴掌狠狠呼上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小佟酒年的肉屁股蛋儿上。
“嗷——爷你才夸我干得好!”
“给爷爬!”老爷子声如洪钟,手下不停,“让你骗弟弟摸笋!让你骗弟弟摸笋!小白手被笋毛刺肿成这样,你爷爷我今天高低也得把你屁股打肿,让你们兄弟凑一对儿!”
“冤枉啊!!!虽然我是故意的,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这个啊!笋有毛关我什么事,你打笋去啊啊啊啊啊!!!”
林间剩下的另外半林飞鸟也飞走了,这竹林今天是待不下去了。
看着眼前这‘爷慈孙孝’的热闹画面,卿白突然隐约记起他年少时有段时间很认真的思考过一个问题: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事的呢?或者说,人记忆的源头究竟是从何而起呢?
是从出生的那一刻?还是记忆原本就是一条长河,孜孜不倦,永远向前奔流,而人活在世的每一个几十年都不过是河上每隔一段为了渡河而架设的桥?
第89章 人身
人一旦开了智, 自我意识便会突飞猛进。
更何况梦里的时间概念还总是很混乱,不过一个转眼,之前还一个字两个字断断续续往外蹦的卿小白便已经能和小佟酒年你来我往应答如流, 和之前的假娃娃木头人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