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食外卖(28)
然而眼前还算温情的画面只维持了片刻,转眼院中便狂风骤起,云雾翻涌,田垄中郁郁葱葱的蔬菜全被连根卷起,菜叶被狂风碾碎混在风中四散席卷……连同那位老人,树边拿着工具的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头晕目眩不知哪边是天哪边是地。
而小女孩则趁此机会,拖着散落在地上的锄头铁铲就往院门外跑,动作敏捷迅速,行动一气呵成,很难不让人怀疑刚才的眼泪水是场让人掉以轻心的小骗局。
至少戚小胖是这样认为的,他抱着卿白的小腿,看着院内如同滚筒洗机内部的景象,心有余悸:“还好只是记忆幻境,不然就我现在这身高,不得上天啊!”
而同样三头身的李苍蓝胆子明显比他大多了,此刻已经自觉移动到小院门口,随时准备追上去。
卿白最后看了一眼在狂风中连片树叶子都没晃一下的香樟树,和其中一棵树下新挖出的小土坑,轻声说:“走吧……也差不多该出去了。”
九年往外走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然后有些讶然地看向卿白,只是卿白已经率先往院外走,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白净的侧脸和紧绷的颈线……有些像雾中青山影,九年没有来由的想。
走出小院后便彻底陷入雾气,一片茫茫什么也看不见,别说树木田地,戚小胖刚刚没忍住回了下头,就连身后的老房子也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一场梦,不管美恶,做到尾声,终究都会模糊消散……包括记忆。
还好前面的小女孩一直都在,锄头和铁锹划过地面碎石子的声音尖锐刺耳,小女孩却恍若未闻,自顾自拖着比她高出一半有余的农具磕磕绊绊却又义无反顾的往雾气深处跑。
她成了几人在雾中唯一的指向标。
重复与空白让人模糊时间,在雾气中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出现除脚步和拖拽声以外的声音。
戚小胖激动得不行:“你们听到了没?前面有声音!好像是水声?”
“是河。”九年说。
“河?”卿白想起他曾经从房间窗户远远望见的小河沟,似乎离树林不远。
九年点头,提醒道:“是真的河。”
“真的河?”戚小胖不太理解,“我们不是在小公主的记忆幻境吗?”
身高是假的,人脸是假的,甚至风和雾都是假的,凭什么河是真的?
卿白猜测:“因为那条河是现实存在的?”
“是,之前在去老房子的路上我曾远远听见河水奔腾的声音。”九年这时的语气并不重,却格外令人信服,“记忆与现实重合,我们现在正在去的即是她记忆中的河、也是现实河流的路上。”
戚小胖问:“那要是不小心掉进去……”
九年:“会死。”
戚小胖当机立断,朝卿白伸出小短手:“卿哥,兄弟靠你了!”
开玩笑,就他现在这矮戳戳的身高,这肉墩墩的肚皮,要真有个万一,估计连泡都冒不了几个就沉底了。
卿白也伸出了手……然后一个转弯抱起一旁呆呆愣愣的李苍蓝就走,只留下一句平静的:“一人一个。”
戚小胖呆滞且僵硬地缓缓转头,不可置信的对上九年温和淡然且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目光。
……现在仔细想想还真是哪里都不对啊!
他卿哥今天才刚认识这个九年!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可能轻易把变小基本失去行动与自保能力的他丢给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而且还有他们的未成年学生!以他卿哥的性格,绝逼一手一个左牵黄右擎苍……呸呸呸,是寸步不离啊!
越想,戚小胖的眼神就越混乱越诡异……
九年:“怎么了?”
戚小胖目光复杂地摇头:“没怎么……”
所以,到底是他卿哥不对劲,还是这个九年不对劲……
第22章 入V三合一
既听到了河水声, 没走多远,便到了河边,怕记忆与现实存在差距, 几人没敢走得太近, 只站在河滩边看着小女孩继续往前走。
小女孩啪嗒啪嗒往河边跑,虽然仍然拖着比身高高出一大截的锄头铁铲,但一点没有在老房子里时的疯狂诡异, 就像她不是咬了爷爷手掌、掀了饭席、抢了工具, 而是被家长关在家一整天, 终于逮到机会溜出门去找小伙伴玩耍。
小小的身影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几人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拖着锄头铁铲往这里跑了——小女孩停在离汹涌河水只有半步之遥的岸边, 挨个把地上的锄头铁铲往河里踢, 可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刚刚还能拖着跑的锄头铁铲到了这河边就好像生了根一般, 再也轻易拿不起来了。
她人小腿短,动作又过于急切笨拙,好几次踢空跌坐在地, 看得人忍不住皱眉……实在有些危险, 照这样下去, 只怕她会比那些农具先下水。
几次不中,小女孩越发急躁, 青白小手用力扒拉抓挠没有五官的脸, 脸上裂口发出断断续续的‘噫噫呜呜’声, 像牙牙学语的婴儿挣扎着想说出第一句完整的句子,又像忘了如何说话的哑巴多年以后再次试图开口说话。
然而憋了半天就只憋出两个有些走调的音节。
“姐姐、姐姐……姐姐……”小女孩对着汹涌翻腾永不回头的河水翻来覆去地喊, 从刚开始的磕巴干瘪到后面越来越流畅, 声声不停。
自从进入记忆幻境以来就只听到过小女孩嘶哑尖叫的戚小胖有点感慨:“原来不是哑巴啊……不对,小公主有的不是个妹妹吗?她这是在喊谁?”
卿白没有回答戚小胖的疑问, 只是把抱着的李苍蓝轻轻放到地上,然后蹲下身,注视着她没有光亮的眼睛,轻声道:“她在喊你,不应一声吗?”
李苍蓝的声音在汹涌的河水声中显得轻飘飘的,她歪歪头,像是有些惊讶:“卿老师在说什么呀?”
戚小胖也被卿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了,左看看卿白,右看看李苍蓝,心里缓缓冒出个毛骨悚然的猜测,吓得一个激灵,不敢说话了。
九年倒是面色不改,早有预料一般,似乎对他来说,眼前这个李苍蓝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他更在意的是卿白是如何看出真假。
卿白帮眼前的女孩理了理有些卷边的裙摆,然后垂眸看着指尖清晰水痕,叹息道:“裙子都湿透了……就算是夏天,也很冷吧。”
李苍蓝徒劳地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沙哑的‘啊’,然后下一瞬,就在戚小胖惊恐的视线里血肉消融,脸上那双半个巴掌大的眼睛只剩大得畸形的眼眶,有涓涓细流不停涌出,只是那不知是泪是水的液体中不时夹杂着几片惨白碎块,像是……泡发了的皮肉。
等水流尽,李苍蓝也换了个模样,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穿着件不太合身的毛线衣。
戚小胖突然恍惚想起从前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科普,说人不幸溺死后需得尽快打捞尸体,不单单是因为家属与人道主义,也是因为尸体在水里泡得太久不仅会发白肿胀,还会破裂,据说泡了二十天以上的尸体只要轻轻一碰那些皮肉便会脱落,即便没有鱼虾啃食,也难留全尸。
……他好像知道小公主为什么会漏水了。
“冷……河里好冷的。”小姑娘声音幽幽。
卿白的心仿佛浸进了眼前河里的水,湿漉漉的,他努力笑了一下,柔声道:“那怎么办啊?哥哥给你烧好多好多厚衣服好不好?”
“不好!”小姑娘突然也笑了,露出两排白生生的小牙齿,她说,“哥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夏天大中午不可以来水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