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食外卖(105)
猴王想让自己的孩子挣脱枷锁灵魂自由, 自然宁愿承受攻击也要拦住所有扑上来阻拦的人。而对唐老头而言,这泥像关乎他的寿命, 他当然恨不得它永永远远端坐高台风雨不侵稳固如初。
至于戚小胖为什么会被‘关’在泥像里, 出来后又头晕眼花哭着闹着认猴作母……大概是在泥像里‘看’到了些什么,闷太久闷入味儿, 神志不清把自己当小猴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看’故事代入太深太真情实感骤然回到现实总会恍惚一阵儿,这是难免的,醒醒神发发疯认清现实就好,可这回巧就巧在醒神发疯过程中当事猴也在,这当事猴偏偏还是个未成年心智不成熟的幼猴,当着人家幼猴的面‘抢妈妈’,这搁谁能忍?
这小猴儿算是讲道理的了,吵没吵过也不直接下手杀人灭口,反而深思熟虑打算友好互助‘共享妈妈’,这胸襟,这格局……谁看了不麻爪。
眼瞅着小猴黑影已经和戚小胖亲密贴贴,再旁观下去小猴影和戚小胖就真成‘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然而卿白并没有点亮战斗天赋,人形的时候还能用练了十多年的广播体操和军体拳花拳绣腿一下,如今连花拳绣腿都没了,难不成他还能连滚带爬地滚下去对着没有实体的黑影来一套喵喵拳?
卿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九年或者哀蝉身上……当然这希望九年占大头,理论和尚哀蝉只是顺带。
然而这回理论和尚却实打实的让卿白刮目相看——在黑影无限贴近戚小胖,一人一猴即将重合时,不知何时挪到了庙门口的哀蝉突然高声唤了一声:“小猴儿!”
这声音又快又急还有点破音,一点也不像平日总是四平八稳眉眼带笑说话不紧不慢的哀蝉发出的,然后一串黑乎乎不知外面裹了层什么的珠串凌空飞罩,游乐场套圈游戏一样精准无误的挂上了戚小胖脖子。
周身黑雾翻涌的小猴浑身一震,像是碰到炙热碳火一般往后急退一步,然后第一时间应声回头,
‘吧嗒’一声,被套的戚小胖眼睛一闭浑身一抖,再睁开眼时脸上的表情比地上碎了一地的泥像壳子还要僵硬,抱着猴王臂膀的两只手更是动都不敢动,那双不再昏沉的大眼睛一边写着一个大字——‘救我’!
见人清醒过来卿白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放了回去,然后转头就关注哀蝉去了……自己死皮赖脸非要认妈抱‘大腿’他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一只无能的小猫咪而已!
再说这猴王虽然统领猴群说一不二但意外的挺有母性,既然叫了那么多声妈都没被打,那就先抱着吧,来都来了干脆认个猴干妈,也算不虚此行。
……只是哀蝉这往戚小胖脖子上套的珠串怎么看怎么像罅隙里小沙弥挂在手腕子上的那串嘎巴拉,他不是说埋了么?莫非就是埋在门边那瘸腿红泥香炉里……
这边眉眼官司都打完了那边两相对视的两个童年好友还在憋着谁也不开口,就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虽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从不是简单的输赢。
卿白大概知道这小猴儿半夜跑人家窗户外蹲着和人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毛病是怎么养成的了。
知道归知道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催着人家久别重逢的童年好友寒暄叙旧,只能若无其事尽量不给他们压力。
哀蝉到底是已经成熟的大人了,没让他们真的等太久。
他看了看已经面目全非没有猴样的小猴,又看了看后面两个手都挂着人的的猴王,敛目垂首,那双总是下意识合十的双手也垂在两侧,手指用力攥着纳衣布料,这是一个纯然的、普通人道歉的姿态。
哀蝉保持着这个充满歉意的姿势,说:“对不起,我……”
“啊——你干嘛!撒手!!!”
哀蝉的道歉被一声惊呼打断,众人视线一转就见刚刚还小心翼翼抱着猴王手臂小胖依人的戚小胖居然和唐老头还有猴王扭打成一团。
不对,众人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不能说是扭打成一团,应该说是唐老头面目狰狞的试图把挂在戚小胖脖子上的嘎巴拉扯下来,而戚小胖猝不及防被扯了一个大跟头,为了自己不被勒死只能一手捂脖子一手卡着唐老头的贼手,小煤球见状急得四脚一蹬跳起来就一口咬上唐老头小腿肚上,至于猴王,它纯粹是被连累的,毕竟它一只胳膊被戚小胖抱着,另一只一直薅着唐老头没松手……总之手忙脚乱鸡飞狗跳十分狼狈。
“给我!给我!快给我!”唐老头老当益壮,腿上挂一个、后脖子被薅着竟然还能和正值青年的戚小胖斗得你来我往不相上下。
戚小胖猝不及防失了先手被勒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腾出口气来嘴巴一张就下意识又喊了一声‘妈’。
人在难过或遇到危险的时候喊妈妈是刻在DNA里的本能,虽丢人但能理解……个屁!
人能理解猴不一定能理解啊!他已经恢复理智认清自我知道自己是人不是猴了!更何况人家亲崽子还在旁边看着呢!头脑不清的时候叫几声情有可原,都恢复了还叫妈那就有些不识好歹了!可叫都叫了喊出去的妈就像泼出去的水,他又不能吞回去……
戚小胖一边和唐老头搏斗一边想东想西,完全没发现他那一声‘妈’一出口,陷在迷茫里还没出来的猴王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定定看了一眼他之后长臂一伸毫不留情地把唐老头用力往后薅。
唐老头再是老而弥坚也没法儿一vs三,很快便败下阵来一滩烂泥一样滑跪在地气喘吁吁。
卿白看了一眼后突然道:“他好像突然老了很多。”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之前还算精神得体的唐先生就已经老得和他们在罅隙里看到的脖子以下基本埋土里各种威逼利诱求老和尚续命的唐老头差不多了……或许还要更老一些。
九年目光扫过地上那捧与泥像碎片混在一起的白骨,眉头轻皱,低声道:“泥像破碎,他强行续的命自然也断了。”
“那他快要死了?”卿白想了想,问,“能再给他续一点吗?”
九年侧头,安静的眼眸里蕴着浅浅一点疑惑。
卿白解释:“他死在这里会很麻烦……对樗山的猴子们来说。”
毕竟上山前看着还是挺精神一老头,带上山来的保镖和跟班们又确确实实被猴子们狠揍了一顿,即便唐老头早该寿终就寝,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也只会是‘老人上香途中遇恶猴,受尽折磨不幸身亡’,妥妥的社会新闻,并且很大几率会为樗山的猴子们招来麻烦。
世上之事大抵如此,活着时不干人事的人,就算是死也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九年说,“他还有债要还。”
卿白放心了。
保住脖子和珠串的戚小胖给自己顺了顺气后,真心实意的对猴王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表达了谢意之后他一手捞起旁边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唐老头龇牙装凶的小煤球,一手取下差点被夺走的珠串两步跑到哀蝉身边:“快收好快收好,这玩意儿太珍贵了,要不是猴妈妈及时助我一臂之力差点被抢走!”
这就改口叫猴妈妈了……戚小胖实在很会做人。
哀蝉在唐老头阴沉疯狂的目光下接过嘎巴拉,他沉默着轻轻拂去包裹在珠串外面的那层泥灰,露出下面灰褐色的骨珠,静静看了半晌后他轻声道:“你抢这个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