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棺,食外卖(170)
果不其然, 九年对燧镜的惊疑不置一词。
燧镜却好像从九年的态度里找到了答案,叹息一声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九年大人的能耐。阴司密令拦不住你, 巨槐大阵挡不了你, 就连再度魂魄离体, 也妨碍不了你杀我之心。”
阴司密令?这个小吴倒是知道,就地府那群老鬼妄图集各地阴司城隍之力从九年刀下保下燧镜, 好继续挟燧镜以借灵犀之力解决枉死城里积压成疾的伤魂嘛。
不过巨槐大阵是什么?魂魄离体又是什么?
听起来似乎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这二位已经斗过不下三百回合的样子。
“……只是我实在好奇得紧,”燧镜踩在累累白骨之上,尽管追兵已至, 仍然满身傲气,“九年大人如此步步紧逼不留活路,究竟真是因为我恶贯满盈十恶不赦,因为你铁面无情执法如山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还是……只是想灭我的口?”
灭……灭口?这是我能听的吗?小吴心头一惊,抬眼偷瞄却正好对上燧镜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在暗示她什么。
小吴立马收回眼神,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中了燧镜的挑拨离间之计……不过对着她一个阴司小吏挑拨离间有屁用?有本事再去地府搅风搅雨啊。
小吴暗中小声逼逼。
九年站得够高,此刻又背着光,表情其实看不太清,但他应该并未将燧镜的种种挑拨之语放在心上,证据就是他在如此关头竟然看都没看燧镜,反而回头向后望去。
这置若罔闻的模样,实在没把堂堂前灵犀族长放在眼里,直把燧镜看得咬牙,小吴看得叹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还没整理好表情的两人便看见一团雪白如炮弹一般朝九年弹射而去。
小吴一句‘敌袭’卡在嘴边刚准备出口,就见他们九年大人无比熟练地伸手将‘炮弹’本弹稳稳揽入怀中。
啊这、这雪白蓬松的白毛、这周身清正的气息……有点眼熟啊。
小吴目光不受控制的缓缓移向白骨堆上的燧镜,这不就是缩小版的……对不起!辱卿白了!
不光小吴认出了‘白毛炮弹’的真身,燧镜也凭同族气息锁定了其身份。
精准‘着陆’的卿白反倒迷茫了,两只小爪子猫咪踩奶一样交替按压抱着他的手臂——冰冷、坚硬,还隐约萦绕着丝丝水汽。若不是抱着他的力道一如既往的温柔,卿白恐怕会以为抱着他的是一尊石像。
仰头再看,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宛若一条分界线,黑与白、光与影,在那张清俊侧脸上泾渭分明。
就是……若他没眼花,那从眼尾延伸至鬓角的纹路是……鱼鳞?
鱼鳞?哪里来的鱼鳞?怎么会是鱼鳞?为什么会是鱼鳞?!
卿白顿时四爪并用,攀岩一样卖力往上爬,小脑袋拼命往九年脸上凑,想要看得更清。
卿白实在想不通,九年原型不是和他一样的毛茸茸吗?怎么会突然长鳞?!
这物种都不对了啊!
卿白仗着兽身行事无所顾忌,九年却要维持他成熟神兽的形象,但又舍不得对小灵犀怎么样,于是只能默默地偏头后仰,努力躲避小灵犀的‘热情贴贴’。
这一幕放在不知情人眼中是人‘猫’角色颠倒,且人妥妥是不知好歹的一方……怎么会有人拒绝小猫咪的贴贴啊?是戒过毒吗?
可若放在知情人眼中,那就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了。
反正燧镜是气得不轻,任是谁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都会憋不住气,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气量大的兽,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不将他放在眼里。
“重逢良久,我好像还没对九年大人道喜?”燧镜冷眼看着房顶上堪称其乐融融的画面,声音温文动听,内容却阴阳怪气极了,“奈河再降灵犀,对如今的阴界地府而言恐怕不仅是新添祥瑞那般简单吧?也算得上是添丁进口之喜?”
这话听着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但小吴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她已然看明白了,这一位是唯恐阴界地府不乱,说的每一句话都致力于挑拨离间。
果然,就听得燧镜继续说:“这回还没有多事的灵犀族从中作梗,小灵犀托在九年大人名下,想如何教养便如何教养……天生地长算什么?哪有亲手养大的贴心!届时一朝长成,令行禁止,指哪儿打哪儿,只怕各阴司都得觍着脸求着九年大人莅临呢。”
说罢,燧镜故作咋舌,若不是兽形无手,他能当场鼓起掌来:“不愧是九年大人!思虑之深远,目光之卓越,行动之果决,吾辈拍马不及!”
虽然知道燧镜的德行,小吴思绪还是没忍住飘忽了一下,心内腹诽,不用小灵犀长成,他们上京阴司的一把手殷悲殷阴君就已经在见缝插针式觍着脸求九年大人莅临了……不过燧镜说的也不算错,小灵犀的存在一旦公开,九年大人在阴界各阴司的声望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毕竟哪个阴司还没个成千上万宗积年的伤魂案子苦等灵犀消解啊。
更何况地狱隔壁还有个多年来只进不出魂满为患的枉死城。
那里面数不尽的伤魂对灵犀来说是金灿灿的功德,可对阴司地府而言却是活火山,罅隙交叠无法消解,一旦爆发,满城伤魂魂飞魄散的恶果只怕能将如今在位的诸位阴君集体送上轮回台……
想到此处,小吴不禁浑身一颤,终于明白了为何燧镜铸下大错后如今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对着九年大人阴阳怪气。
——他太清楚自己对阴界的重要性。
即便如今有了卿白,想来地府各阴君也不愿意放弃更成熟、消解伤魂更有经验的燧镜。
这应该也是九年大人不走地府那边的正规途径,而是选择直接对燧镜出手的缘故。
……可是燧镜呢?他明明清楚自己的重要性,知道地府阴司绝不能没有灵犀,地府对他而言是庇护所不是斩首台,即便强大如九年也不能在众位阴君的合力阻拦下取他性命。
……所以他为何会选择往人间逃?
九年心胸宽广,不计较燧镜那厮喋喋不休的恶意揣测,卿白的养气功夫却还不够到家,仗着‘年少气盛’直接开口道:“你对九年道喜是假意,有人想要对你祝贺却是真心。与其勉强自己对着九年虚情假意,不如回头看看多年来对你‘痴心不改’的老朋友呢?”
说完,卿白也不管燧镜骤然阴沉下去的脸色,双爪猫儿一样攀着九年肩膀,脑袋探出,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被夜色笼罩伸手不见五指的某处,高声道:“不是说好过来祝贺合伙人终于成功越狱,何必藏头露尾?巨槐是你的地盘,按理来说应该由你来招待我们这些外来者才是。”
行迹被卿白一言点破,玄鹤不好再隐于暗处,只得敛翅现身。
燧镜在看清玄鹤脸的那一刻神色复杂至极,辨不清是难以置信多一点还是忌惮多一点,总之十分复杂。
玄鹤现身后却没第一时间看他,而是苦笑一声,对趴在九年肩上的卿白半是赞叹地道:“小灵犀身姿灵敏,在下望尘莫及。”
算是解释他之前并非故意藏头露尾,而是卿白赶过来的速度太快,他一时没追上。至于在场其他人信不信,那就自由心证了。
解释过后,体面人玄鹤又道:“当然即便如此,这也确是玄鹤失礼,还望诸位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