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03)
周桓马虎地呵呵笑了笑,妄图以话题的转移埋葬室友露骨的杀意:“哥几个,打群架爽不爽?”
“一句话。”展星举起一签韭菜,跟面旗似的招展,“就这个feel——”
“简直爽炸!”吴用希一提就来劲,舌头恢复知觉,动作虎虎生风,“真是好一番厮杀啊,我在水里纵横捭阖,把那蓝帽脑壳往水里那叫一个狂摁——可惜没安水下摄影机,不然你们就可以看到,我当时有多……”
“纵横个屁!我接盘的时候你只剩眼白了。”被截了句的展星也抢了回白,“我他妈还以为你要过去了呢,吓得我piapia给了你俩大嘴巴子。”
“……”吴用希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隐隐作痛。
“还有,”姚岸嚼着苕皮补充,“你摁进水里的那个人是我。”
“……”
周桓:“喝可乐吗?”
吴用希忍无可忍,拳头咚地砸上桌面:“老板,一首《无地自容》,谢谢!”
这便开始厮混,展星跑到隔壁棚去牵了个外放音响,正调试蓝牙,姚岸看着热闹,肘下不防地震了震。
他挪开手,点进去,原本正常笑着的脸登时就傻了,撑着桌的手直接掉了下去。
姚见颀给他发了一张油画。
画的是他的腹部。
及以下。
拇指的颜料沾上了松节油的瓶盖,还没来得及拧紧,电话已经响了起来。
比他预料的还要快一些。
姚见颀不急着接,甚至刻意放了一放,他将三只黑杆鬃毛笔浸在稀释剂里,透明调色板搁到洗手池,又用毛巾仔细蹭了蹭手心,觉得差不多了,才点了接听。
“姚见颀!!!”
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因为这番刻意推延而平静丝毫,从音高感知到他的状态,姚见颀反而更有了作祟的愉悦。
“嘘。”他说,“别激动。”
“你实话实说。”姚岸气息都有些不稳,勉强压着,“是谁教你的?!”
姚见颀笑了:“需要教吗?”
“……”
半晌没声,不知道是被他噎着了,还是又点开那张图看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记性那么好?”过了会儿,姚岸咬牙切齿。
姚见颀很尽力地抑着笑,握住油画框上缘,画角在桌上一转,对准了身前的落地镜。
惚恍拉远的距离,仿佛相对而立。
“我记性很差。”他说,“所以才要温故知新。”
他妈的。姚岸用全心的力气骂了一句,与此同时,耳朵也难捺地烧了起来,比炉石还滚烫。
哑了老半天,他才迸出一句:“这些年白认识你了。”
姚见颀被他的话逗弄不禁,用目光工笔着镜里的画作,想得寸进尺:“下回你做模特吧,我会找一个光线更好的周六下午,就在这扇窗前,你躺在我的衣服上,艰难地保持不动,而我一点都不着急,就一个一个色块那么画,结束的时候我会记得涂上蜜蜡。”
不知道是因为姚见颀的这段话,还是他阐述时独有的语气,姚岸几乎被他拽进了那样一个情景,哪怕在这么喧嚣的地方,他仅仅站在塑料棚外。
“怎么样?”姚见颀问。
姚岸一下被唤醒,抄起手,在棚外快踱了几个来回祛火:“想都别想!”
“你会答应的。”姚见颀总有把握。
姚岸很渴望动摇姚见颀的自信,哪怕只是那么一小部分,但事实却是,任何时候,他都不能保证拥有拒绝姚见颀的雄心。
最后,他像脱逃又像妥协一样地胡扯:“你今天做了什么?”
“——除了画画。”他又添上了一句必要的补充。
姚见颀好像在笑,笑过之后也就放过了他,顺着答道:“做了40个仰卧起坐,去街上散了散步,买了一本书,碰到蒋老师,请我喝了咖啡,聊了会儿天。”
谈话上了正轨,姚岸放松地蹲下来,折了根狗尾巴草:“聊什么呢?”
“日常,画画。”
姚岸捻着草,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就问:“没了?”
姚见颀稍顿,道:“她给我介绍了一所学校。”
“挺好的啊,哪里的?”
“法国。”
吧嗒。
草茎在姚岸食指上截成了两段,汁液漏出来,怪涩的。
“......你想去吗?”
“这不是想就能行的呀。”
“如果可以呢。”姚岸又问,“如果可以呢?”
他的手指还在捻动不休,草芯却早就掉到了地上,干燥又漫长。
“姚岸,你是不是明知故问?”姚见颀还是那么轻轻款款地,好像不知道这几秒对他有多难挨。
“我拴在你手上,哪都不去了。”
嘶哑的唱腔通过拉杆扩音箱彻响在整条街道,鼓噪着每一颗年轻的镉红心脏。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一样迷人一样美丽……
不必过分多说,你自己清楚
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
那是黑豹的黄金时代,丰沛得歇斯底里,狂悖得无可救药。
姚岸回到闷热的棚内,坐下的时候还有些犯晕,歌曲已经结束了,金属振膜声还在耳边莽撞,他一度忘了自己在哪儿。
“给,回回魂。”展星往他手里塞了根签子。
姚岸看也没看就送到嘴里,嚼木头似的。
吴用希把送了音箱刚回来,拊着心口说:“蓝队也在那边聚餐呢,差点撞上了,好险。”
周桓笑他背面刚当面怂,俩人掐了起来,一打一闹,成了背景音之一。
“姚岸。”展星窸窣地捏着一罐啤酒,“你是不是……”
“这什么啊?”姚岸拧着脸,举着还剩一半的签子来回量看,嘴巴还在动着,“嚼都嚼不烂。”
展星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总算从孜然胡椒面里分辨出了这款稍显狰狞的肉串。
他淡定的说:“烤牛鞭。”
姚岸:“什么?”
展星:“烤牛鞭,我觉得你可能需——啊!杀人啦!!”
胖揍与求饶声很快被新一轮的煎煮烹炸声掩盖,正如新一轮的夏。
第112章 桃花
夏天的泳池是最热门的消暑地之一,多少人携伴而来,只为一头扎在水里浸个痛快。水上乐园更不用说,还是室内的。左边是一个水屋,巨型U型板,以及一个大型喷射滑道,尖叫声大都从那头传来。右边置着模拟冲浪器,人工浪冲腾着桨板。
场心则是一个舞台,各式各样的水生动物雕塑,绕台为一个半径可观的圆环,是专供静游的懒人漂流河,蓝黑的花砖贴在池壁,架几座木桥,躺在大号救生圈上,就这么漂一圈,也怪舒适。最主要的,是能变着角度地眺到坐在桥柱上的救生员。
泳裤下两条长腿赤赤地闲荡,敞着的衬衫露出垒亮的腹肌,脖上系的除了一把银色的救生哨,还有一块润绿的玉,至于这长相——泳圈随柔漪悬了个半圆的女孩对自己的小姐妹们使了个目箭——就那儿,当然没得挑。
这是姚岸拿到救生证的第二年,也是他来这个水上乐园打暑假工的第二年,规则和岗位早就摸熟了。大部分员工都偏好去刺激点儿的游乐区,热闹,拎游艇和滑垫累是累了点儿,但至少能和游客聊聊天,搭搭讪,不像一般的救生员,高台上坐着,两眼来回逡着,在事故率0.01的场馆就是一吐气的摆设。
但姚岸就乐得这么自在,他知道什么时候怠会儿工觑一眼手机,知道把香肠藏保温杯里偷吃点东西,也知道逮着一个倒霉醒目的,吹俩口哨劝他珍惜生命。
“哔——穿绿泳裤那哥们,对的没错就是你,别站在滑道口听见没有!”
“喂,小朋友,在深水区别玩过头了,你小伙伴快被你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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