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16)
“总觉得欠你一句抱歉,还有感谢。”
刘妙冰把手放在走廊不锈钢栏杆的凹陷上,手指赶掉积夜的雨水,因为对方并没有看着自己,故而,视线只能丢在空中。
姚见颀没有与人对视的自觉,只有在答话的时候才会礼貌性地短暂看向来客:“这两句你都不用对我说。”
“但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刘妙冰有些急切,以及慌张,“而且第一本来不该是我的,如果不是出了那种意外……”
说到这儿,她似乎有些顾忌着他的顾忌,让内容涵盖在一段意有所指的语歇中。
如果记忆也有视力,那么,她绝对不止一双眼睛。
“复读生之前明明跟我们讲,往届出现过破坏作品的事情,大家都没当真。”刘妙冰懊丧道。
从素描到速写,一切都算顺利,尽管有人总是把跺脚演变成嘈杂,似有若无地干扰,但至少能沉得住气。
“谁知道会在最后一门色彩……”
她明度极高的红色画卷上,横空飙来的身旁那支画笔上的普蓝。
“考试前一天老师也特地嘱咐了,要保护自己的画。”
她没有过多停顿,面对一粒画作上的老鼠屎,用钛白盖住,听见画笔的男主人低声自语:画得真烂啊。
“可是当时我们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只要注意干燥就好。”
直到又一渍颜料“无意”溅到她的颜料盒,她取下手指套,里头是被无数日夜磨烂的大拇指,明白这一爿角落的窃语,不会被任何蚂蚁倾听。
刘妙冰问姚见颀:“为什么那个人偏偏就……弄坏了你的画?”
她问对方,那你知道谁画得不烂吗?
“不知道。”
姚见颀理所当然,又平静得不可思议,就像他当初把调色盘掼在无端而至的男生脸上那样,蹲下身把泼倒的画架收拾起来那样。
“反正总有人喜欢尿到便池外。”他说。
刘妙冰捻紧的手蓦地松弛了一下,她模样诚恳地说:“那……希望你能想开一点,不要太难受。”
“我不难受。”姚见颀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愈发频繁,“这还不算最糟。”
刘妙冰勉强地笑笑:“那就好。”
总有路过的人,把好奇的探眼伪饰成不经意,像削薄的石子一样投过来,姚见颀置之不顾,道:“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你忙你的吧。”刘妙冰却开一步。
姚见颀转身,快要走进教室的时候,又被喊住了。
“还有事?”
斜前方的一颀侧影,在目光下逐渐佐证,暴露正面。
你知道谁画得不烂吗?
看看就知道了。
当初,刘妙冰坐在考场角落,也是这样,偕同身旁那道视线,徊过画板最上缘,直至先入为主的傲慢背脊,以及那幅只露一半的,更加傲慢的画。
好像就是为了突显别人能失败到什么程度才存在的一样。
“对不起。”她也是望着姚见颀,在心中默念,“这不是我的本意。”
滚进床底的前一时刻,小猫的白灰颈子被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提了起来,爪子在半空中划划刺刺。
“警告过你了哦。”姚岸与他面对面,眼瞪眼,“做小猫的不要随便进这个房间。”
说是小猫已经不太恰当,已经是成年猫型的四肢和体重,却因为姚奶奶永远没有呼名的习惯,再多的昵称都付诸浪费,猫俨然成了它的名字,而有母亲在一日,说它小就尤不为怪。
奶奶住院期间,两只猫被带回家里,初入新地的小兽没有一毫的畏生,妄自涉足别人的领地是它的漫游常态。
“咿——”姚岸险些被自己膈应到,一本正经和猫对话这种事只有某一个人坐起来才不显违和。
但姚岸此时此刻站在三楼卧室中,码放整齐的颜料罐和闲手一涂的蜡笔画都像姚见颀的客观存在,让他在做这件事情的时比平常更自然:“你要是咬坏这里的东西,姚见颀会拿你当擦颜料的抹布。”
随后他生动地脑补了一番,成功把自己逗乐。
“太危言耸听了吧。”
冷不防的声音像雪花从天而降,擦着姚岸的颈侧。
回过头,姚见颀怀里抱着母猫,肩上有摩了一路的书包软褶,表情是逮中他的揶揄。
姚岸悻悻地眨了两下,心虚,试图以美好的微笑带过。
“今天怎么没走?”姚见颀并不对他的“诽谤”大动文章,一点点走到他面前。
“有门课结了,多出一天陪你。”猫在姚岸手里不安生地挣着,意念明显地往姚见颀那儿跳,“惊喜吧?”
“惊喜死了。”姚见颀说。
姚岸抬高下巴,颇不信赖:“假兮兮的。”
猫躁得更卖力了,又叫又挠爪子,一秒也等不了似的想在姚见颀怀里待,姚岸气得直往前送:“给给给,找你妈去。”
姚见颀笑了笑,平伸出左臂,猫一举跃了上来,正欲在他袖上温存一番,孰料被稳稳放在了床褥上,挨着母猫一道。
接而,姚岸颈边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比猫还软,两臂下穿过一双手,贴贴抱着。
姚见颀气息沉浓,像一个深呼吸,从这时起才真正松懈。
“很累吗?”姚岸回以强度足够的拥抱,让他更好也更安全地偎着自己的身体。
“还好。”姚见颀含着他耳边的空气,“只是对自己有些失望。”
发生什么事了。
姚岸想这么问,如果是别人的话,他会直接问的。
可这是姚见颀,他能从他的尾音辨别出情绪的质量,甚至能听到他语言的句号,因此他也能知道,此时姚见颀想要的,是也仅仅是一个拥抱。
“没有拿到合格证。”姚见颀贴着他的脸颊爬过来,额头抵额头。
难怪会这么疲惫。
姚岸不用多问就了解了他的意指,苦心和遗憾。
“没有关系。”这不完全是安慰,姚岸抚揉他的肩背,“你尽力了,别后悔。”
距离过近无法对焦,两个人都无法彻底看清对方,只有睫毛的偶尔的颤动刚好切合心脏的频率。
“还不够。”姚见颀忽然说。
姚岸偏了偏额头,以为他在指考试。
可姚见颀却极近范围内地撞了他一下,还圈着他,强调此时的动作:“这样,”他紧了紧他,“不够。”
姚岸即刻就明白了,在姚见颀更进一步前用手肘卡住他的肩,向床上丢眼色。
文静旁观到现在的一大一小两只猫配合他依次发出了两声喵,以示这个房间还有别的生命存在。
“喵。”
还有一声。
姚岸楞地转过脸,看到的是满脸恬然不觉的姚见颀。
他又惊又笑:“你再来一声试试?”
“喵。”姚见颀很听话。
他的音调清而远,像敲在木鱼上,泛着木质。
姚岸却听出了求欢。
上颚是姚岸的敏感带。
经过唇系,靠近天池的软腭,他自己曾好玩似的去舔,一次就感觉到了痒。
就像现在。
姚见颀的舌尖在每次深吻的换息之间触到那里,引起的是姚岸止不住的惦栗,他要让,却被挟持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下颌于是出现了不浅的指印。
这样的挑逗几乎带着点恶意,而姚岸已经熟于他的明知故犯,就像姚见颀惯于他的犯而不校。
纱帘圆融地鼓起,像是风受了孕,倏尔,一条背脊如鞭将它打散。
姚岸被姚见颀揿在窗沿,半节身体后仰,帘幕于压力下堪险地悬挂着,在坠断的边缘。
姚岸胡乱地撑在窗槽上,支起一点,却被姚见颀又一蓄谋的舔舐弄得颠荡,于是他只好攀着他。
姚见颀在攫取,姚岸知道,所以没有在任何可能的空隙间尝试侥幸,他承受他近乎凌虐的吻时也在安抚,用他的极富恒心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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