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13)
“什么原因?”姚见颀似乎往更静的地方走了去,停下。
姚岸发痛的颈椎倚上墙缘,寻求一壁支撑。
他仰视着岌岌欲坠的蛛丝,终究问出那个这几天占满大脑的问题。
“以后会怎样,你想过吗?”
姚见颀轻缓地挨近一个置放在废弃教室里的马赛胸像,这一面的苔被他在昨天用酒精擦干了,裂痕十分干净。
“这是你打这一通电话的原因吗?”他的声音响悠在空阔的四方间里,回音叩在石膏像的胎面。
姚岸并没有立即回答。
他不想承认,可是在这种时候,否认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可能吧。”姚岸闭上眼睛,“也可能我只是想你了。”
白色的曲面被一双手细细梳理,如同对待情人,姚见颀置身的环境使得他可以全身心地聆听这句话。
并同时感到愉悦和恐慌。
“现在我更相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姚见颀仅仅泄露情绪之一的冷静,“但你会装作什么也没有。”
对面轻咂了一声,不知道是肯定还是无可奈何。
“知道吗,你在浪费时间。”姚岸说,“快要超过15分钟了。”
那头隔了几瞬,似乎是拿开了手机,确证他说的是否属实。
“怎么就到了。”姚见颀蹙了蹙眉,似乎不太甘心。
筹备校考的时候要绝对的投注,杜绝一切分心,就像限制玩乐一样,姚岸不仅处在分心因素之列,还排头号。
15分是一个相对安全数字。
“对啊。”姚岸却像是故意明着乐,“所以你要不要说点给劲儿的?”
姚见颀很合时宜地笑了,过了一会儿,优优道:“我怕你被我说硬。”
最后一个字抵在舌尖上。
姚岸薅了把头发,低骂了句:“操。”
“这么快啊?”姚见颀还往上添料。
“我呸!”姚岸踢了两脚被子,驱走空调陡然加剧的热风,“挂了,你自立自强去吧。”
“等一下,姚岸。”姚见颀突然喊了他名字。
“嗯?”姚岸根本没急着挂,他很专注地在听。
姚见颀换了一遭呼吸,经过空气和电流的介质,使他的声线在恳求时也不卑不亢。
“不要放弃我。”他说,“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不要放弃我。”
第120章 男子
2月份,姚岸的实习期结束,正式加入工作室,成为一名半道出家的康复师助理。
带他的师兄叫庞晟,代表组织开门见山地说看中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亲和力,要他磨炼技能的同时继续保持帅气。
彼时姚岸很没形象地坐在一个靓绿色的瑞士球上模拟一个盆骨前倾的矫正动作, 一会儿前一会儿后。
“听到没有,靓仔?”庞晟坐在他对面的理疗床上,黑头黑面地提一个糖果粉的哑铃壶,“尤其是对女性叉友,多多展现你的魅力。”
现在是周一下午,人流量最少,职位高一点儿的都在楼上隔间开会,他们这些走基层的经常趁这会儿占器材健一下身。
姚岸停止了不太雅观的理疗动作,抱起瑞士球:“可是我有对象了啊,这不算消费诈骗吗?”
他的恋爱是不请自来的秘密,除了身份,毋需隐瞒的用意。接触久了的人如庞晟,虽然从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却能看出他固定时间段的电话、永远推辞的夜场,还有微信头像——探出框朝左探的笨拙穿山甲,仿佛永远望着另一只穿山乙。
总之种种现象表明,他念着那么一个人。
毕竟,喜欢是一桩不打自招。
“这是保留悬念,怎么能算诈骗呢。”庞晟不以为意。
“不行。”姚岸把球塞到角落里,踢了踢,“他不喜欢。”
庞晟打量道:“你真妻管严。”
姚岸点点头,很以为荣地说:“我太有夫德了。”
庞晟送来一记稳如老狗的白眼,姚岸亲切地领受,活动了一下手腕,缓缓拽起拉力绳。
“你俩感情还挺稳定的啊,打算告诉家里吗?”庞晟下了理疗床,又拎了个31磅的壶,准备在地上做俯卧撑。
他真是本着闲聊的心思,谁想一下就中了姚岸痛穴,手力不稳,绳柄一下就打在了膝盖上,半月板都快废了。
“我靠,你别吧。”庞晟比他先喊起来,“又要我代班一周啊。”
“你有没有心?”姚岸表情扭曲地抱着膝盖,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直嘶气儿。
就这当口,他还能分神想到昨天和奶奶打电话时,她半真半假问的那句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家。
但他更多的只是想到,今天是姚见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美术考试,这会儿应该结束了。
消息提示音还没嚷出,姚见颀已经摁了查看。
内容摊开,类似得一目即知,他面无表情,熟练地删除。
陈哲在人群中拎着颜料桶跑来,星星零零地水渍抛在空中,折射阴天的云光。
“你和刘妙冰一个考场啊?”陈哲道,“刚看她走过去呢,打招呼也没应。”
“嗯。”姚见颀简应。
“你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陈哲一下就把别人抛脑后了,很激动,呆毛被风劈得倒翘起来。
姚见颀把手机揣进卫衣的口袋,拇指不动声色地在内侧的布料上擦拭着:“你呢?”
“哎呀就那样吧,反正也不是我的主攻院校,来这纯是因为信仰。”陈哲拎着颜料桶的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
姚见颀笑了笑,抽出手的时候随意瞥了眼,一道极细而利落的色痕。
“到底怎么样呀你?”陈哲没忘了最开头的事儿,“肯定没问题吧?你可是主攻这里的造型啊,老师说今年一定会带出个第一的,那必须是你啊!”
陈哲像个小粉丝一样叽叽喳喳,迫得姚见颀不得不回应:“放心。”
又补充了一句:“哪怕这个不行,不也还剩两次机会吗。”
姚见颀一共报考了三所院校,另外两所已经考完,本来是为了可有可无的保底。
“那不行啊,这里就是最好的……”陈哲急切地反驳,驳到一半又停下了。
他瞧了瞧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颜料桶,又瞧了瞧姚见颀的灰色卫衣下摆,确信不是自己弄的。
“你这儿怎么有颜料啊?”他指指。
姚见颀听后低下头,不似很惊讶,将底边往里卷了卷:“不小心溅到的。”
那一渍颜料驳杂,像是桶子里的废水,陈哲有些纳闷:“怎么弄的呀?”
“偶尔也会的。”姚见颀用微笑抚平他的疑虑,系上棉袄拉链,清灰灰地当着朔方钝刀子似的片风。
“你冷吗?”陈哲瞍着他光不溜秋的脖子,觉得他脸色不太好。
“还行,屋里太闷了。”姚见颀说。
“你......”
“陈哲。”姚见颀咬断他的话音。
“怎么了?”陈哲忙问。
姚见颀望着他,腮肉动了动,就在陈哲快以为他仿佛要倾诉点儿什么的时候,对方又摇了摇头:“我想去趟厕所,你先走吧,别让画室的车等久了。”
不等陈哲再抛出什么问号,姚见颀已提起脚边的颜料箱,拔腿向前。
绝大部分考生已经离场,扇形地从四方步向窄门,姚见颀像一只离群的逗号背道而行。
他能感觉到包裹冻疮的创可贴正在被析出的水分濡湿,顺着指根滴下。
如果陈哲再来早一点,就会和一个男生打上照面。
他正被监考老师强制带出考场,嘴里臭骂又笑不迭,满面黏连着的颜料像半块夸张脸谱,不知拜谁所赐,颜色进一步污染了头皮,使他看起来狼狈十足。
此刻,肇事者走进了洗手间的苍白灯光,在镜面的审视下,从蜷紧的手中倒出一幅皱巴巴的纸。
卷面上的男子胸像被一摊污水舔花,整张暖调变成了和泥泞差不多的东西,像是淋满了一场最脏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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