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90)
姚岸的目光忽而闪动,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畏于姚见颀的直视。
现在不算晚上,因为透明的日光已经坠洒下来,能看到蜷飞的纸和栖落的火星,哪里都是白昼,可是,黑夜轻柔地握住了他的一只脚踝。
“希望你能够坦荡地喜欢、亲吻和拥抱。”姚岸珍重地说,“不论他是谁。”
姚见颀的心脏绵绵地抽搐了一下,他吸了一口气,克制着呼吸:“那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姚岸轻轻地摇头,问:“是……”
他还没问完,也不再需要问完了。
在骤临的热息中,姚岸睁大双眼,讶然得失声。而姚见颀在放任中更加贴近、占领,舌尖舔舐上颚,诱令最本能的回应,颤栗着索求最深的拥抱。
他们站在路径的碎躯上,周身漂浮着硝蓝的烟尘,群山裸露的筋肉后,平流雾乘着雨燕的翅膀来临。
亲吻的人,正在报之以吻。
这就是我的愿望。
第103章 暴烈的橄榄
沿着曲折山路颠簸前行。
姚辛平和于绾坐在车子前面,现在瞧着都挺平静正常,刚刚却不是这样。
一见他们,于绾直接扑抱到姚见颀身上,哭得话都说不清,姚辛平过来猛踹了姚岸膝窝一脚,又在他跌坐到地上前把他扯起来,仔仔细细打量了全身。最后姚辛平把他们三个都抱住,抖着声说了句:“回家了。”
窗外的萧然和秀色一并退去,行走的人们怀揣着劫后余生和来日方长。进入一段漫长公路时,姚岸拾回视线,低头看向卧在他大腿上的姚见颀。
他的右手被姚见颀握着腾不开,便伸出左手摸了摸他颊侧的睡着的发,姚见颀是真的累了,以往这样他是会醒的。
姚岸不知道,他醒了后该怎么办。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姚见颀吻了他,姚见颀喜欢他?姚见颀喜欢他?!
肯定是弄错了,姚见颀明明说过有喜欢的人啊,他说过以后会告诉他,还会送人石榴花……
但是姚见颀吻了他。
和泳池那个不一样又有些像,姚岸心中乱糟糟的,脉搏也突突地跳,还有些口渴,对,他们要好好谈一谈,好好……
腿上的人忽然蹭了蹭,像感知到杂绪一般,迷着睡眼看问向他。
“还没到,再睡会儿。”
姚岸轻轻地掩盖他的眼皮。
车子经过一个大坑,他们被高高抛起,又坠落,而姚见颀依旧安然地枕着他,姚岸被传染了,他稍稍伏下身抱着姚见颀,眷恋起这样的依偎。
他们去了一趟医院,两人都做了个全身检查,他们实在太多灾多难了,尽管都能逢凶化吉,但每遭一次劫都差点要了父母的命。姚辛平迫着他们测了内外耳鼻喉,姚见颀有一点点近视,心肺正常,姚岸的肺活量破科室记录了,肝肾功能达标,都没有虫牙,姚见颀居然没有虫牙,他那么爱吃糖,姚辛平和于绾走起极端来太吓人了,要他们测智力,姚岸说这是明晃晃的歧视,结果一目了然。那好吧,姚辛平退一步,最后做个肠镜。这句话把他们吓跑了,手牵手冲出医技楼,跑得健步如飞比谁都生机勃勃,姚见颀末了笑着说,其实你可以试试看。
“为什么?”姚岸不懂。
姚见颀眼睛和话题一转,拿着体检报告,指着说:“看,我和你一样高了。”
姚岸的目光被迁过去,看见身高那一栏上赫赫然的187。
“你是不是踮脚了。”
“没有。”
“吃激素了吧?”
“只是饭。”
姚岸旋拧着眉,抻平手指在两人额线处一比,同一水平面,半点误差也没。
姚见颀含着笑,一脸“我就说了吧”的蔚然。
罕见的三裂片枫叶从脸孔之间落下来,打了个旋儿,像弹了首歌。路过的人对他们侧目,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全须全尾却灰扑扑,还是因为牵着手。
姚岸不愿意承认,但是有些东西无法规避,比如骨骼,比如秋季。
姚见颀的手裹着纱布,不能弯曲也不能沾水,这很麻烦。
热水已经提前放好,白团团的气体冒出透明的玻璃门,姚岸把一只袖子撑大,从姚见颀的左手悬空褪下,搭在洗手池边。
姚见颀说了句谢谢,空手一扣把裤子都解了,拉开门,赤脚从裤腿跨到了菱纹防滑垫上。
他在莲蓬头下浸了几顷,闭着眼,听到哗然一声,凉意注入,按照一个人的轮廓描边。
门屏在姚岸身后吻合,他只穿了条内裤,朝走出水柱的姚见颀说:“我帮你洗。”
姚见颀用指尖揩了揩眼角不慎的水,点点头,说:“好。”
冷柑味道从琴黑的吹制香薰瓶里流窜出来,腻在雾绕的玻璃上,每一滴液体都临抵溶解度的边界。
姚岸一只手护着姚见颀前额,防漏下的泡沫,另一只手在他头皮上梳理和抓挠。
姚见颀蹲在地上,右手花洒,不时朝姚岸好玩似的冲一冲:“好了吗?”
“嗯。”姚岸接过喷头,下令一样,“举起手,闭上眼。”
姚见颀乖乖照做,沾着泡沫的香波和水一道从头顶流下,从鼻梁到唇珠,26块椎骨依次。
“可以了。”姚岸说。
姚见颀把头发抹向脑后,侧过头,睁眼时有水珠抛落,他说:“我腿麻了。”
姚岸没多想,将手伸向他肘弯,托到半起时,姚见颀忽然朝他压过来。
花洒砰然掉在地上,像一个小喷泉浇着他们衔错的小腿和脚背,姚岸背贴着象白釉面砖,砭得牙齿打战,心脏遽跳。
“你怎、怎么搞的?”他硬着头皮。
姚见颀几乎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笑意搁在他耳垂上:“说了呀,我腿麻了。”
姚岸迫自己定了定神:“那我扶你慢慢站起来。”
“不要。”姚见颀说。
“那你要什么!”姚岸有些急。
姚见颀扬起头,搭在姚岸肩上的两手轻挠了一下墙面,看着他说:“你再吻我一次,像上次一样。”
姚岸的耳朵腾地红了,比落了果的红豆杉更甚,胡乱地说:“上次……不是,姚见颀,我们得好好聊……”
“晚点聊。”姚见颀不等他说完,又挨近了,快蹭到姚岸鼻子,“现在只接吻。”
让姚岸措手不及这件事上,姚见颀向来无师自通。
所以当他亲了一下姚岸发干而浮白皮的嘴唇,问一句好不好,又亲了一下,问可以吗,姚岸节节败退,任他撬开了自己的牙关,任他得逞。
“我会想着你自.慰。”
这是继姚岸快要窒息,第三次重申“我们要好好谈谈”然后从那个潮湿得发酵的玻璃夹角逃出来,姚见颀对他解释的第一句话。
那时,十月阳台的气候风中,混杂着淡水动物的鼻息、新洗的白色背心和暴烈的橄榄。
姚岸嘴里的果汁全数喷了出来,加重了周边的味觉。
“啊?”
呆拙的表情罕见地出现在这张向来不驯到近乎反叛的脸上,落在姚见颀眼里,是一种名为不知者亦有罪的勾引。
“大概晚上12点半。”姚见颀用完好的右手从上捏住姚岸的杯沿,“周末就11点。”
“我不是要问这个!”手里的杯子被抽走,掌心突然多出的空气一下漫漶到不知所措,“你是从什么……什么时候……”
“喜欢你?”
他嗫嚅得怎样也难以出口的三个字被姚见颀轻而易举地说出,平静流利得如同爱恋般单纯,而不像任何不伦。
姚见颀把杯子轻轻搁在护栏平面,目光和手指滑到底座:“一个你接受不了的年龄。”
姚岸的心神重重地荡了荡,他握紧拳,平复呼吸:“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说呢?”姚见颀以一副明了的样子看着他。
姚岸从他的表情中点滴感知,迟钝地想起,自己是有过女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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