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44)
庞晟苦叹一声,闷闷又十足嫌弃道:“你平常回来得晚,看不着,这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暴露狂,就穿一件风衣,跑楼下又嚎又唱的,就冲阳台各种顶胯。”
“没人报警?”
“听服务员说被关过一阵子,又出来了,精神不正常也判不了什么,也就偶尔看人拿个法棍赶,那厮第二天照样来。”庞晟嫌恶得直捽鼻,又道,“差不多就这个点儿,你等个十把分钟再去吧,不然辣眼睛。”
姚岸却漫不走心地呵了一声,重心照旧向前,两三步到了室外。
他们住的楼层不高,视野顺畅,几乎一眼就擦着那秽绿色影子,不要那么巧,对方也瞅见姚岸,咧着一口涎水直楞楞跑到楼下开始解腰带。
看来不论哪儿都有神经病。
姚岸食指叩了叩新买的打火机,黄铜外壳脆剥剥的,举起又落下,铰链撞在栏杆边缘弹开,16个防风孔踧踖地维系焰色。
下头的人听闻声响,更加兴奋地咋呼吆喝,两脚牛蛙似的蹦踩。
庞晟赶了过来,目光没来得及收回,被捕鼠夹夹了似的抖骂道:“靠,真他妈瞎了眼了,咱们……”
镀铬的机身碰回原位,火焰揿灭,“啪”一下,再次绽开,庞晟话就停在这么一顷,只见那打火机突然拽高,速度快得让兰焰猛然向下几乎扼断,到达制高点又纵身一跳,挟着燃料重重摔了下去。
这显然是阳台下的人都始料不及的意外,火焰旋挣在半空,将要落地的那秒,也许是直逼进了他的瞳孔,待他想到要逃时也晚了。
由于砸下时毫不留情,那枚缀在棉芯上的火花以金属的力道向他掷来,他双手堆在头部,痛叫不已。
庞晟撑在栏杆上,整个上半身探出阳台,好一阵,才讷然地回过头。
他带着一种余惊未了,对那个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人说:“你疯了啊……”
“大惊小怪。”姚岸一副置身事外。
他单凭落地的声音猜到了打火机落下的方位,刚好在脚边,差半截拇指。
底下的男人这时也睁开眼来,哇哇咧叫着,要命地捋着赤裸的前胸后背,却也不去指骂楼上,把金属恨恨踢到路边,又捡起来,又扔,就这么呼吓着跑出了街区。
“万一爆炸了呢?!”庞晟还煞白着脸,“那人得直接被烧死!”
“金属没那么容易爆炸。”姚岸漠漠地踢开编藤椅,一气儿坐下,右手搭上扶臂,横起腿,“浪费一支打火机。”
“你……”庞晟真有些哑口无言了,话在苔面和喉咙滚几遭,从头到尾地观他几遍,狠话换成语重心长,“你今天怎么了?”
黄昏未至,只有代表雨讯的碎积云迫近,姚岸的眼睑似乎被重云压得极其疲惫,闭上,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庞晟立了一时片刻,欲言又止,终究是暂放,踏出阳台的时候替他掩上了门。
天空孕育着一场雷暴的可能,强烈的对流在天边也在耳畔,他身上的衣服十分狰狞,尼古丁的疗效也在走失,姚岸揣紧双臂,挽留肺静脉里那一丁点碱。
手机的震动明晰又遥远,他想大概是姚辛平,连着几个电话他都没接,不是逃避也不准备撒谎,而是现在完全没了坦诚的必要。
他还能为谁坦诚?
姚岸在一声乍雷中翻出手机,昏寐地看见醒目的来电。
06开头的十位数号码。
手机差点从高台上落下去,姚岸擦清目光再度直视,是那串数字没错。五年前他经别人处听得一遍于是默诵千万遍,在每个思念到恍惚的凌晨中拨出,一秒不到就挂断,瘾似的缠身,却连备注都不敢。这串号码永远在他通话记录的最顶层却从未像今天这样主动雀跃在自己指间。
他双手捧着生生不息。
号码背后的声音,曾经是柔暧的甜懒的琅琅的,现在是度外的沉韵的只字不提的。
统统说给自己的。
掌心的喘息逐渐趋弱,像他一个人计量日出时那种沉没的心态,以为自己迎来朝露,其实已经错过了一整夜的星辰。
最终,他欠下身,瘫在栏杆上,漫长地倾听在今天以前的所有昨天不曾响起、在今天以后的所有明天也将不再响起的悦铃。
最后一声呼救彻底熄灭。
他的小鹿离开了。
第147章 兜转
“你感到十分安静。”
“轻松的暖流流进了你的双手,你的双手是温暖的、沉重的。”
“你的呼吸越来越慢,越来越深,你是清醒的,但是又处于平静、舒适、注意内部的状态。”
泳池的哨音远远茫茫,林峤坐在候区的塑料长椅上,双手平放在大腿,脚尖向外,闭着眼睛,只凭听觉跟随男声的指令。
“保持一分钟。”
半掩的门轻轻拉开,戴着泳帽的当地俱乐部成员扬进脑袋,看见里头一坐一站的两个人,静止不动的气氛。
还未表明来意,与他对视的男人已经抬手作出一个噤声动作,朝他一点头。
他稍加反应,旋即机敏地意识到这儿正在进行一场放松练习。
运动员们在竞赛前经常由于过度紧张导致注意力无法集中,甚至呼吸不畅,放松训练则能通过一定的暗示语缓解这种反应和压力。
目送前来通知的人离开后,姚岸默等了十秒,道:“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
林峤依言缓缓启神,入目是姚岸背对阴天的剪影,对自己说:“就要到你了,不用继续了吧?”
“你认为呢?”林峤征求他的意见。
“我认为?”姚岸觉得他这问来得好笑,自己的心理状态问什么别人,但依旧走上前,叩门似的将食指在他左腕的脉搏上搁了搁,道,“没问题,你去吧。”
林峤瞅了瞅他体肤方才停留的地方,没站起来:“你要不要再试试,万一我又犯紧张呢……”
“给自己心理暗示,照我刚才说的那样。”姚岸弯腰,拾起热身的手臂皮筋。
“我暗示的没你暗示的管用啊……”林峤碎碎念念着,不防一条蓝色皮筋扔过来,他一臂抢下,也住了话音。
“先测验。”姚岸拍了拍手掌,“剩下的渐进放松训练晚点儿再给你做,就当缓解赛后疲劳了。”
“真的?!”林峤从椅子上蹦起来,一下有了劲,“那说好了!”
“赶紧。”姚岸不耐地催,拽开门,“这回可是和外国人比,别丢脸。”
“放心吧,我能着呢!”林峤这会儿瞧着真不像个需要赛前放松的,跑了两步,回头,“你别一个人呆着啊,来看我比呗!”
姚岸压根不想动,但冲着小毛孩的热情,没明面上拒绝,摆手说:“你先去。”
Z市的雨季兴许就是从那天的阳台开始的,冻结的雷暴至今还在姚岸心中,尽管之后连续几天都归属海洋气候的潮慢,阵雨密密,此前的晴朗像是误觉。
从俱乐部出来时雨还在下,一个令人尴尬的强度,举伞有些刻意但不举伞委实容易淋湿,除了个别人被教练单独谈话,大伙儿都二三成群地辏在随携的租用伞下,勾肩搭背地聊着方才的比赛,少年气性,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
庞晟和老板在前头领队,中间是梭鱼草似的人垛,罗罗唣唣,姚岸殿后,不专是为了清点人头,还免得烟味呛着这群愣青小子,他当运动员那会儿,连打火机都不允许摸。
“岸哥!”
一把红伞旋他脑袋上,雨珠溅着行人发梢,索性没被发觉。
“干什么?”姚岸执烟的手指后斜,与来人拉开间距。
“我赢了法国佬!”林峤闻不见二手烟似的,高高昂昂道,“你看到了吗?”
姚岸不疾不徐地从另一边肩头呼出雾,直到雾气滚进潮湿里,才问:“比上回呢?”
“啊,上回?”林峤还在兴奋中,缓了几步路才想起来,“比上回慢了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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