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109)
刚进去的时候,姚岸只是配合录一些网课视频,杂七杂八的,什么练出天鹅臂拯救O型腿治疗富贵包,多到姚岸以为自己误入直播平台后,才正式开始培训,拿了认证,跟着康复师练手。
最近一直忙于一个膝关节的术后康复,帮助患者做垂腿练习。无痛苦掰腿很讲分寸,姚岸的手是鲁智深开了光的,虽然已经演习过无数次,但下手前还是挺忐忑。
对方是三十出头的大哥,也不瞧他愣头青,轻松地跟他聊天唠家常,缓解了他很多紧张。
结束疗程的时候俩人添了个微信,那时候对方已经能够小跑了,还邀请他打乒乓球,姚岸挺有满足感,觉得自己干啥都能成,又给“领航”计划添了一笔金。
清晨5点,姚见颀收到了来自姚岸的红包,此刻距离他上缴手机还差半个小时,过去24个小时里的记录显示他没有接到来自姚岸的消息,他本以为等不到了,不免失落,但允许例外。
名为“熬夜的鸟儿有粮吃”的红包含量可观,姚见颀恋那一点手感,一边临摹一边发语音:“求包养。”
那边回了一个叼烟斗戴墨镜的表情包,特金主范儿,嵌的文字是:床上聊。
不知谁带坏了谁,在不要脸这条路上两人堪称齐头并进。姚见颀被他驱散了一夜的倦,绷得似石膏基座的面部线条也变得纤缓,嘴上却是另一种态度:“你又去那个夜店了吧,这么晚。”
“不存在的。”姚岸从容道,“没听过吗,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家夜店。”
“姚岸,我跟你说哦,”姚见颀贴着听筒,循循善诱,“集训历来是最考验感情的,手机拿不到人也见不着,要是被我发现你背着我搞小动作——呵呵。”
最后两个吐字俨然有家暴的态势,本着把所有悲剧扼杀在摇篮里的宗旨,姚岸很刚正不阿地——
怂了。
“祖宗,我真没有!”姚岸感叹号都忠心耿耿。
“那你干吗去了?”姚见颀说,“平常这个点肯定在睡。”
“我睡了啊,定闹钟醒的。”那边回。
姚见颀奇怪道:“为什么定闹钟?”
“给你变魔术!”
“魔术?”
“你现在起来,到外面去,找个空旷点儿的地方。”姚岸神秘道。
姚见颀轻笑:“你要搞什么名堂?”
“哎呀,赶紧的,它们就来了!”姚岸在那头催促。
姚见颀真就起身了,左手无知觉地夹着铅笔,像一个默认动作。他穿过一双双黑眼圈和半成品,下楼的时候与石膏像打了个照面,丛丛枯杨拦住了他的视线,他便越跑越快,来到雪亮的空地。
“抬头!”姚岸兴奋地说。
姚见颀听了,像要喝一片夜空那样把头仰起,喉结暴露在微凉的氧中:“之后呢?”
“再等一等!”
两人同时屏息着,因为是对方,等待并不漫长。
约莫5分钟过后,一条纤细的银线蓦地出现在了眼球底端,姚见颀擦了擦眼角,确认没有看花。
他呐然:“这是......”
“是卫星链!来了吗?!”姚岸兴冲冲,噪在耳畔,“我看新闻上说有一批卫星链要经过你的城市,就是现在!”
高音落下,60颗星链驶入西南的天角,像一列银河铁道,航行在普鲁士蓝的宇宙中。
姚见颀拨通视频,将摄像头对准苍穹。
“看不清啊。”姚岸挤着镜头框。
姚见颀便将手机举起,放风筝似的跟着卫星走,呼声在风中猎猎:“这样呢?”
“看到一点了!”姚岸同样高声回着他。
姚见颀将手抬得更高,盯着上空:“现在?”
“看得到看得到!”姚岸凑在屏幕上,叫着,“它转弯了!”
星轨笔直地绕过一颗恒星,用尺子画了个三角形。姚见颀看得入神,被一个石墩绊倒,栽过去,手机在在半空抛了一圈,落地前险险接着。
姚岸在那头惊了一吓:“摔着了?!”
“没呢。”姚见颀疼得龇牙,磕磕绊绊地从地上爬起来,把摔没了头的笔塞回了口袋。
“你小心点,别掉沟里了!”
姚见颀笑了笑:“你来捞我啊。”
“又皮是吧?”姚岸认真嘱他,“你别瞎跑了,就待原地吧,静静地看也省心。”
姚见颀说好,拍了拍膝盖和掌灰,就势坐在了石墩上。
这一爿半球还未陷入天明,星轨上每节车厢的灯却如同昼亮,车窗后有乘客也或许没有,它穿梭着,光明、瑰丽又孤独。
瞻观天空是濒危的浪漫。
哪怕方圆十里也找不到一个相同仰角的人,但想与之同睹的唯一人选却在此时此声。
姚见颀想到小时候,他们共同读过的宫泽贤治,就在轨尾消失在夜空的前一刻,他对姚岸说:“或许我不是焦班尼,但你是我不死的柯贝内拉。”
作者有话说:
宫泽贤治《银河铁道之夜》:在半人马星座祭之夜,少年焦班尼与柯贝内拉共同搭乘开往天国的银河铁道,在宇宙中旅行。他醒来后,发现这只是梦境,并且得知了柯贝内拉的死讯
第117章 芳香烃
第一个背着冰刃的人从白皮树下走过的时令,当地画室组织了一次模拟联考。
载满学生的大巴车正要出发,却还有不少同学嚷嚷着忘了东西,陈哲作为其中一员,擦着门缝挤进来一只手,抢回来的不是画材画具,而是一块记忆棉坐垫。
他坐到姚见颀旁边,略施腼腆地将坐出形状的那一面朝下,解释起来头头是道:“你别看我笑话,这个是我的灵感保姆,没它我找不着感觉。”
姚见颀拧开一瓶矿泉水,打趣道:“你不是用手画画吗?”
“我是啊,但……”陈哲说到一半,后知后觉地肘了他一下,“我去,你别埋汰人了。”
大巴缓缓起行,姚见颀看着路旁红过一季的黄栌,现在心里把它与往年看过的银杏比较,然后才慢慢罗列老师说的要点。
他很难内化一些理论和条框,需要靠死记硬背来抑扬天性,力求变得循规蹈矩。
“哎,你紧张么?”陈哲翻了几页《贤丰速写》,压根看不进去。
“还好。”姚见颀道,“你紧张?”
“非常——”陈哲一脸丧,“老师昨天还在说我透视差呢,我打小就没弄懂过,这东西真神奇。”
“慢慢来,还有时间。”姚见颀安抚道。
陈哲捏着记忆棉,还是苦恼:“但我还是……”
“能不能别聊了?”
这声呵责来得突然,不仅生生打断了陈哲的话,还吸引了其他人的眼光,纷纷投向他们所在的角落。
俩人目目相觑了一短阵儿,逐渐领悟到那声音就从一尺不到的前座传来,吼完就没了下文。
陈哲便大着胆子,扒着靠背一点点去瞧,在看到那人后脑勺的同时吐出一个无声的“擦”。
“抱歉抱歉。”
说完他光速倒回座椅,冲姚见颀摆了个鬼脸,用口型道:苏谐。
姚见颀蹙了蹙眉。
他几乎肯定刚才那句不善针对的只是自己。
从上次的半吊子龃龉过后,俩人没有更多的接触,没时间和不太熟都是源由。刘妙冰仍拿着画找过他,也不过两三次,这没有什么不正常,他没理由拒绝。
姚见颀能理解高压之下的敏感多端,但这种闻得出指向的敌视未免纷扰。
陈哲把这些腌臜看在眼里,从刘妙冰每次跟姚见颀讲话时那战战兢兢的态度也能读出一二。他本来就觉得苏谐这人有些刻薄,加上这事儿就更别提了。
陈哲在手机上敲了一行字,开解道:“忍忍,忍忍,干完这票咱就回家过年了。”
姚见颀笑了一声,摇摇头,对陈哲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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