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48)
他缓布向后,将二楼大厅的红色帘幕拉开。
“欢迎享用。”
第62章 童年:厌食
当人们纷纷沿着楼梯跑上来,顾不上任何矜持与秩序,却发现二楼空无一物。
在他们视线范围内,偌大的空间里,没有任何展板、相框、照片,只有满目的白。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众人,他们被狠狠耍了。
兴头上的热血即刻冷凝,人群发出质疑,怨声和辱骂,一致地看向缔造者,仿佛下一刻就要齐齐将他撕碎,这个刚才还是他们喂养者的人。
“嘘。”蔺书谌站在最外围,无视外来的目光,轻声说,“不要急,现在才算开始。”
他从容地拉起帷幕,一丝不漏地遮住了一楼的光亮,此时,四周完全黑了下来。
下一刻,数道光柱从天花板上纷纷纭纭的黑洞里射出,光和影洒在白色的地面上,形成众多大小不一的四方影像,不同种族的面孔,孩童,在各个矩形之内上演最天真的荒淫。一人,两人,也有更多。
这样的画面遍布在整个空间里,遍布在人们脚下。
他们听见所有的欲望被一只手提起的声音。
私密的空间,昏黯的氛围,近在眼前的甘旨,给予了足以让夜行动物疯狂的所有养料。
蔺书忱立在幕前,隔着一段距离欣赏着在场所有成人,这些社会的体面者、既得利益者,把人格扔出窗外,纷纷跪下来,用手去触摸温凉的地板,将脸贴上去,碰触这唯一虚妄的真实。
他们烂醉其中,俯首帖耳的时刻不会注意到,帷幕被掀起又掷下的一角仓皇空白。
“感谢Rick,没有你,我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精力——确切地说,是那么多的钱,来举办这样一场展览。
“感谢来到这里的众人,是的,我还是说了,谢谢你们让我目睹了一场当代的狂欢。
“最后要感谢的是,我的灵感天使。
“没有他,我不可能——
“如此幸福地,在这里与你们分享。”
厕所门被踢开的时候,见颀正蜷缩在地上,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干呕。
蔺书忱放下摄影包,把他扶起来,让他煞白的面孔躺在自己掌心:“你吓坏我了,宝贝。”
随后他将食指伸进见颀嘴里,压着他的舌根,试图让他痛快的吐出来,但是很徒劳,因为见颀一天都没吃饭。
确切的说,从那天晚宴之后,见颀就几乎没有摄入过食物,蔺书忱把朋友的私人医生请到家中,一连几天都在输液。
医生说他患上了厌食症,不是生理原因。
见颀还在呕吐过后的余韵中痉挛,蔺书忱抬起他的左手,被白色的医用胶带绑在纸板上固定着,防止挣扎。
蔺书忱的拇指指腹深刻地摩挲着他手背上被针管咀出的红色斑点,以及由于过度输液而变得青紫的皮肤和萎缩的血管,叹了口气:“你希望我怎么做?”
见颀半睁着眼,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让我回家。”
“除了这个,宝贝。”蔺书忱说,“你知道这没得商量。”
见颀不再抱希望,他抽出手,撑在冰冷的地上试图站起来。
“电话线我早已经接上了。” 一直看着他的蔺书忱说。
见颀扶着墙,顿了一顿。
蔺书忱接着道:“但是你母亲并没有打电话,不是吗?”
见颀被一阵眩晕击垮了,撞在了洗手池的直角上。
“你瞧,只有我不会不要你。”蔺书忱抱住他,大衣裹挟的寒气让见颀咳嗽不止,“所以你也不能丢下我,对不对?”
“未来一周,受低槽东移影响,中部和南部有持续较强雨雪,部分地区有大到暴雪……”
“底特律,匹兹堡,圣安东尼奥,布兰诺等城市受大雨天气影响严重,给交通出行……”
荧屏的冷光反射在见颀的瞳孔上,低涡带来的种种气象,他转向窗外,纽约的街道正在放晴。
桌上放了一盘不加沙拉的三明治和原味酥饼,他分别咬了一口,像吃一包塑料。
等到天气节目播报结束,洗衣粉和香水广告接踵而至时,见颀爬下沙发,经过一个回廊,到了暗房。
蔺书忱从不给暗房上锁,他不担心除了他以外会有别人进去,尤其是见颀。
为什么不呢,见颀想。
他拧开门把手,一脚踩进黑暗,由于房间位置偏折,走廊上的光照不到这里。
见颀摸着墙壁行走,碰到了许多相片的边边角角,然后是一个开关,他摁了下去。
暗室霎时浸透在暗红的色调中,显出所有遁藏的物色,空间被塞满了,两张桌子面对着面,湿区放着五个盛满水的盘子,脚下是装着不同药液的高罐,对面的长桌上摆着一台放大机和无数相纸,计时器挂在桌上方,温度表指向68华氏度。
墙上的是不同的景致:异国街道,行人的左眼,踩着高跟的脚踝,老人后颈的皱纹,一幢有亮窗的建筑,应该是夜晚。
种种过去。
见颀将线头收回,望了望四周,走到右边的桌旁,打开了干燥箱。
里面摆放着各类黑色的镜头,他取出一个来,轻轻瞥了一眼,随手放在地上。
他的手继续在这些镜头上游移着,最后停在了一列褐黄色胶卷上。
这是一些冲洗后还未来得及放大的底片。
面孔和简易的肢体轮廓黯然而模糊地呈现其上,从右至左,仿佛一部动作连贯的情.色电影。
就像他从红色幕布的罅隙中窥见的那样。
见颀继续把干燥箱里剩下的所有底片拿出来,关了灯和门,胶片摩擦的声音那样动听,好像金秋的叶片在贴面问好。
他找遍整间屋子也没有剪刀,于是踩在电视机柜上,把去拔墙上的一根细钉,那儿原来挂着一幅结婚照。
虽然钉子曾被蛮力狠狠拉扯过,但见颀还是费了几分力气才将它扯下来,刮破了食指内侧的皮肤。
他坐到地毯上,把钉子送进每一格胶卷,一下一下,清泠的破洞声,胶卷上的面孔和身体被啃食了,空隙里透出阳光。
钉得满头大汗,手指险些进一步划破,见颀越来越嫌慢,他重新起身,找打火机可比找剪刀容易多了,对蔺书忱这个雪茄爱好者,他有好几个刻了字的打火机。
“簇——”
不甚熟悉的点火方式,拇指前端也尝到了烫,洁净的火焰所散发出来的,那种被燃烧的温柔舔舐,此刻正在熔化那些褐色的胶片。
见颀把刻有Lin的金属打火器扔在地板上,焦味和灰烬让他感到诗情画意。
第63章 童年:暗室
蔺书忱把钥匙插进锁孔,往右拧了两圈,推开门的时候鼻腔被空气狠刺了一下。
第一反应是天然气,于是他望向开放式厨房的锅灶,冷冷清清,与他出门时别无二致。
直觉还没走到下一步,地毯上的残迹就将事实呈现在了他眼前。
蔺书忱伫立在门框中,把大衣挂在树枝形衣帽架上,换了鞋,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才开始靠拢那摊东西。
他离得近了,越能感觉到胸膛隆起的弧度,直到拾起几片零落的胶片残渍,一个锐利的直角也没了,足像一朵瓣片内卷的花。
旁边还扔有一个未阖上的金属打火机,刻有名字那面朝着他。
蔺书忱默默吐出这串英文,以及它背面那句Lost Feasts,如同一串咒语,伴随他直到走廊尽头的暗室。
暗室是整洁的,虽然看起来很乱,但在所有者的心中它乱得秩序井然,他径直走过两张长桌,蹲下,打开干燥箱。
一应镜头和相机都在,摆放整齐,除了最上层右角的几列胶片。
这很重要,蔺书忱知道,他忙活了一个冬天,不仅仅事关网站、下一次展览、人力、钱,还有他的摄影状态,这些都是一次性的。
他试图往更里面摸索,然而徒劳,原封不动的其他物品诚恳地向他袒露这一糟糕的现实,好像就是为了使他一目了然,它们才被如此如此整齐地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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