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111)
他仍有要事在身,推脱不开。
“……”听见他的回答,谢樽沉默了片刻,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在收到王锦玉安抚的眼神后,也只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好,那你在这儿千万多加小心。”
“嗯,放心吧。”
“早点回来,晚上篝火会可有不少好吃的,大家都在。”
谢樽没有再抬眼看上一眼那座流光溢彩额宝塔,他迅速翻下了崖壁,吹哨将烧酒唤回,很快驾马离开了这片山崖。
直到看不见谢樽的身影,王锦玉才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去,看见隐藏在暗处的人现出了身形,边走边将手中的那把刻印着螺纹的飞刀隐入袖中。
“不过一个寻常过路人而已,大人又何必如此小题大做。”王锦玉悬着的心也微微放下了些许,原本温和的神情也碎裂开来。
那人闻言上前几步,对着王锦玉抱拳躬身,语气中却并无几分尊敬:
“还请大人见谅,玉印塔一事事关重大,无关之人若有意接近,皆需格杀勿论。”
“另外……大人方才提起玉印二字已然逾矩,知之甚多,更当谨言慎行。”
“是吗?”王锦玉神情冰凉,目光如剑,气势半点不弱,
“京郊西南的玉印塔,四家之中有谁不知,若胡言搪塞,岂非欲盖弥彰?之后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大人所言固有道理,但若是死人,便也就无需考虑这些问题了。”那人依旧是一副阴冷模样,半点没有动摇。
听见他的话,王锦玉只觉得荒谬,他冷笑一声,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地流露了出来:“杀了谢家公子,今日的射羽魁首,牵涉之广,你日后该如何收场?”
这些乾部之人,目中无人,又视人命如草芥。
“大人所言甚是,所以我并未直接动手,不过若他刚才再表现出一点异动,那可就说不准了。”那人神色冷漠,眼睛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
“况且若他死了,说不定还是是有功无过……”
他袖中的飞刀微微出露,闪着烁烁冷光。
功?
王锦玉闻言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隐含着的危险,他心头一凉,掌心立刻漫起一阵冷汗。
半晌过后,他转身向玉印塔的方向走去:
“走吧,这道旨意必须在日落前送达,不得有误。”
另一边,谢樽策马行在林间,直到感受不到那暗处的视线才缓缓停下,抽出箭矢状若随意的往周围射着。
那隐藏在暗处的危险若有若无,对方比他高明许多,也不知到底是何去向,他还不能懈怠。
谢樽边猎边走,心下烦乱,虽然王锦玉行事稳重,向来不会乱来,但这种突如其来的未知变故,让他难以评估出其后蛰伏的凶险。
莫名其妙地惹上了莫名其妙的祸患,任谁都不会感到愉悦。
玉印塔……他以前从未注意过,那里有什么秘密吗?
为了避免他人察觉异常,谢樽又在猎场中转了几轮,才回到了中央的围场之中。
此时围场中已经灯火通明,映衬得半掩的星辰暗淡。
中央的锣架已被搬走,此时那里正燃着熊熊篝火,旁边排列好了新的席位。
到了晚上的这场宴会,就没有之前那样繁杂的规矩了,不少德高望重的前辈不会参与,众人可以随意选座,与友人对酌。
谢樽坐下时,赵泽风等人都还没回来,他坐在席间,轻轻摇晃着手中盛着酒液的琉璃杯,微微松开的衣襟看上去意气风流。
纵然看上去轻松随意,但若是仔细观察便可看出谢樽杯中的酒液半点未少,纵然与来往着寒暄了几轮,也仅仅濡湿了半片唇瓣而已。
他敛眸看着杯中的倒影,神思不属。
再等半个时辰,若王锦玉还不回来他便带人去寻……
不知过了多久,谢樽身边突然有人坐了下来。
“气死我了,盯了半天那榜,果然差了萧云停五分!若不是……”赵泽风一坐下就将矮几上放着的酒水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
“若不是王锦玉那个混蛋,我也不至于排个第二,实打实地被那姓萧的压了一头!”
赵泽风虽说口中在和往常一样抱怨着,眼中却带着畅快的笑意。“非说我那三只鹿是在猎场范围外猎的,算作无效。”
“可恶!放个水又怎么样……算了,总归是我违规,要是他放了我还看不起……”
“等等。”原本谢樽已经自动过滤了他那些吵吵嚷嚷的废话了,一听见这话又忽然抬起了头,“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啊?”赵泽风一脸疑惑地挠了挠头,“就傍晚的时候啊,怎么了?有事找他?”
说罢不等谢樽回话,赵泽风眼神一亮,指了指不远处:
“看那边,这不就来了。”
谢樽抬头看去,果然看见王锦玉和贺华年结伴谈笑,一齐向这边走来,看上去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到王锦玉平安后,谢樽呼了口气,将手中不知道握了多久的琉璃杯放下,轻轻揉着自己僵硬发白的五指。
虽然他很想问问白日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总归人无事便好。
王锦玉才刚走近些,赵泽风便扯着嗓子招起了手:“喂!这边!”
一收到赵泽风的信号,贺华年便激动起来,忙不迭地抓着王锦玉往这边大步走来,三两步便入了席。
“你们说什么呢?咋咋呼呼的隔着老远就听见了。”贺华年坐到了赵泽风身边,也许是两人呆在一块久了,贺华年那副风流态如今也染上了几分粗犷英气。
两人刚一坐下,谢樽和王锦玉便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又颇有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他说锦玉针对他,逮着他使劲扣分,公报私仇呢。”谢樽此时终于有了闲情,轻笑着把一旁侍从切好送来的鲜肉架在了火上。
“诶诶诶!”赵泽风举起手中沾着油的刷子,作势便要打他,“你别瞎造谣,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王锦玉显然将他无视了个彻底,他端起茶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淡声道:“公事公办罢了,有人若是不服,自可禀明陛下。”
“……”赵泽风噎了一下,脑子刚转了两下便立刻又要开口。
第80章
一边贺华年早就笑成了一团, 在赵泽风开口前就把手压到了对方肩膀上,整一人挂到对方起都起不来。
“又被他抓到了吧,笑死我了……”
“你这倒还算好的, 前几日那谁驾马过市,结果马撅了蹄子, 不小心把那街上青砖踩裂了,然后没过两日,他都能带着单据上门要钱哈哈哈哈……”
“这事我也知道。”谢樽听着贺华年的话, 唇角也泄出了一声轻笑。
“很好笑吗?”王锦玉抬头幽幽向几人看去。
“确实挺好笑的。”三人异口同声, 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刚说完便又笑成了一团,也不知道到底又什么可笑的。
王锦玉无语地白了他们一眼,任由他们去了。
“要我说用不了多久,这长安城中家家户户就得把你贴大门上了, 保管没有小鬼犯禁。”贺华年自然而然地又把这个说过不知多少次的玩笑拎了出来。
谢樽杵着下巴,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 自从去年王锦玉正式入了大理寺, 逐渐长成了一个令众人闻风丧胆的铁面阎罗。
虽说大理寺司掌刑狱,有权处置贵族犯禁, 但在这遍地官僚权贵,个个权势滔天的长安, 这大理寺的处境仍然有些尴尬, 时常受人掣肘。
说来倒和御史台的处境有些相似。
但自从王锦玉官拜大理寺丞,那些陈年积压的卷宗便被他无论大小,事无巨细地一一翻了出来, 有的呈至御案,有的由他自己走访审理, 寻常人不敢得罪的权贵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行事刚正不阿,不偏不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