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86)
谢樽有些莫名,但也没在意,低声对赵泽风道:“他眼睛很好看。”
“还行。”赵泽风没什么感觉,他对所谓的美通常没有太多感触。
谢樽也知道根赵泽风谈论这些多半是对牛弹琴,也只好幽幽叹了口气,随后又看了完颜昼一眼,收回了视线。
“说来,你跟着赵大将军去燕山了吗?”
既然去年一整年齐王和赵磬都忙于战事,赵泽风仍在冀州时说不定也会随行。
听见这句话,赵泽风脸又垮了下来,看起来对这事怨念不小。
见状谢樽了然,赵泽风年纪太小,赵磬不带他也是意料之中,但他总觉得赵泽风恐怕不会那么老实。
“王府里待着呢,二叔不准我去。”
说完,赵泽风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又凑到谢樽耳边悄声道:“不过我偷偷跟过去了。”
“……”果然。
“怎么说?”谢樽来了精神,顺着问道。
“还能怎么说?就那样呗,悄悄跟在队伍后面,浑水摸鱼。”赵泽风道。
“你那身型不是立刻就暴露了吗。”赵泽风的身形虽然不算单薄,但比起那些魁梧的玄焰军,还是要差上许多。
“二叔的副将是我小舅舅。”赵泽风给了谢樽一个眼神。
行吧,原来是有人打掩护。
“不过一到蓟州我就被抓出来了,我怀疑我二叔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懒得搭理我。”
“我跟你说,雁门关的雪和外面那丁点大,打在脸上感觉都没有的雪完全不同……”赵泽风自顾自地说着。
“那山也是刀削似的连成一片,就像这样。”赵泽风把玉碟里的半截鱼骨竖起来道。
“你想像一下,就这样,成片的鱼骨塞在一起,连成一片……”
谢樽一边听一边把案上酥香的花生米扔进口中,听得津津有味。
赵泽风的描述十分简单,并无辞藻修饰,只是简单用自己的看法描述着自己所见的一切。
“总之,我觉着那边可比这长安城好玩多了。”
赵泽风讲得滔滔不绝,直到月上梢头,还意犹未尽。
但宫宴即将结束,已经有不少人离席,赵泽风也只好恋恋不舍地道了别,回到了齐王身边。
也不知道赵泽风与齐王解释了些什么,齐王转过头将目光落在了谢樽身上。
只是一眼,谢樽便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与皇帝看人时的温和慈祥不同,这位齐王的目光压抑而冰冷。
好在他并没有看多久就移开了目光,谢樽松了口气,快步跟着谢淳踏着月色出了宫。
坐上返回谢府的马车,回头看着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宫门,谢樽又想起了陆景渊。
这场宫宴陆景渊也并未呆上多久,帝后走后,他也只留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就被带了回去。
年幼的太子坐在席间,并无多少人上前交谈,但不动声色的观察却是一点不少。
谢樽隐约听见有不少往来者悄声谈论着着位储君日后是什么模样,漠然的权衡算计隐藏其后。
当时谢樽只在心底想,能是什么模样,两岁大的稚童,没长开的白嫩脸蛋,一眼望去几乎都是一个样子。
陆景渊身上也没什么十分特别的,出生时没有紫气龙腾,也没有万里霞光。
有时他会莫名厌恶那些看向陆景渊的审视眼神,包含着并不光明正大的谄媚或是漠视。
但他又想,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他对陆景渊的接近也并不是那样高风亮节,也不过是利用陆景渊来改变自己的境遇而已。
只不过他也是个孩子,有这层稚嫩的外表将他心底的算计一一隐藏。
谢樽收回手将车帘放下,身影消失在马车内的黑暗之中。
除夕宴结束后,谢樽也不得清闲。
从两年前谢淳注意到他后,对方就好像是出于什么补偿心理一般,总是喜欢做什么都带着他,生怕别人不知道谢家还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一般。
谢樽偶尔思量,觉得或许是因为所谓愧疚,又或许是谢淳把面对兄弟姐妹的热情大半倾注在了自己身上。
毕竟定国公府人丁稀薄,谢询言不好风月之事,谢淳也没什么庶出的兄弟姐妹。
而国公夫人也体弱多病,生下谢淳后身体更是糟糕,时常卧病在床,在谢淳之后也不再有别的子嗣。
因为谢淳,从初一到十五谢樽就没闲下来过,要么跟着谢淳应付上了门但是够不上谢询言亲自接待的宗亲百官,要么被带去参加什么诗会茶会做个吉祥物,如此忙忙碌碌半月,还没闲下来几日,立春在即。
随着梅引寒香,冬雪消融,万物始发。
而立春一到,也代表着鸿鹄书院又要热闹起来了。
第62章
立春后的第一天, 天还没亮谢樽就被沉玉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虽然按兄长和先生的话来说,求学万不能心生懒怠,但谢樽感受着软绵绵的四肢, 再看看窗外的浓黑,还是觉得要是不用去这书院该多好。
谢樽坐在镜前, 双眼没有焦距,直愣愣地盯面前的铜镜,任由沉玉在他头上扎着简单的发髻。
等到发髻扎好, 石绿色的发带只剩下两节短短的尾巴拖在脑后时, 谢樽才伸手使劲搓了搓脸颊, 清醒过来。
“沉玉。”谢樽声音微哑,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沉重,“哥哥醒了吗。”
“大公子已在前厅等候。”沉玉看着他皱起的小脸和沉重的神色,有些好笑, “还吩咐下人做了公子最喜欢的点心匣子,公子在书院里也不会饿着。”
“哦。”谢樽兴致缺缺地回应了一声, 站起身来由着沉玉给他裹上了件大氅。
踏出自己的小院后, 谢樽身上的那些懒怠就如同在日光下逐渐消失无踪的晨露一般,再也找不到半分踪迹。
按部就班地与谢淳一道用罢了早膳, 谢樽便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往鸿鹄书院的马车。
虽说时辰还早,但书院门口也已经开始有了些许窸窸窣窣的人声。
这个时辰就前来进学的学子年纪大多不过总角, 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谈论着最近发生的趣事, 但许是因为早起的倦懒,声音大多带着疲惫的沉闷。
刚提着书箱下了马车,转头谢樽便撞上了熟人。
在他怔愣着, 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时间里,那人便已经笑着走到了谢樽面前, 扬起手便“啪”地一声拍在了谢樽的肩膀上。
“哎呀,谢樽,许久不见,长高了不少嘛!”贺华年扬着笑脸,声音清亮,如同破晓的晨光一般,在这略有昏沉的气氛里显得分外明显,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看着面前笑得明朗大方的贺华年,谢樽虽然在心底叹息一声,顿感头痛。
可能他和贺华年赵泽风这类性格外放的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缘分吧。
原本在他尚且懵懂落魄时,贺华年王锦玉二人就已经与他有了些零碎交集。
而从去年此时他入了书院后,不知为何,贺华年就显得十分自来熟,时常拉着王锦玉来找自己。
一来二去,三人也算能在书院里说得上几句话了。
“若我没记错,十日前怀王殿下的诗会上我们才见过。”
“嘿嘿嘿,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此算来,我们几个那可算是许久未见了。”说罢,贺华年向旁边挪了一步,让在他身后的王锦玉与谢樽打了个照面,“你说对吧,锦玉。”
“嗯。”王锦玉眉头微蹙,神色冷淡。
谢樽笑着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生了些小小的别扭。
其实他偶尔能从王锦玉看来的眼神里看出些许不喜,但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对方到底看他哪里不顺眼了。
不过王锦玉不愿与他相交,他也不稀罕上赶着倒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罢了,况且他也不想与这些人有过多交集。
至于从前王锦玉于他的恩情,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还的。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等着贺华年哈哈笑着说些别的什么时,王锦玉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霎时变得更加冷淡,淡淡丢下一句话转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