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169)
“若如你所说,师父救我一命,不过是保下了此时此刻的我……而结局不会改变,我终会因阴谋而死。”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谢樽慢慢走近森布尔,垂眸对上了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见那双眼睛里简单纯净得不带一丝波动,好似不在凡世。
他从未见过那么干净平静的眼睛,这种看透了一切,选择了无欲无求,随波逐流的眼神。
“你让我去北境,介入我的生活,改变我的选择,要我免于一死……”谢樽注视着那双眼睛,将其中的每一点变化都纳入眼中,
“森布尔,你也无法免俗。”
第122章
听着谢樽的话, 森布尔眉头微微皱起,眼底透出些许简单的疑惑。
“或许确实如此,但那又如何?我如此想, 并不代表我便要如此做。”
“……”看着森布尔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衬得好像是他古板了一样, 谢樽一时沉默。
“我不信大虞国祚会百年而终。”谢樽与他对视,琥珀色的眸子明净如琉璃,“世人皆被命运裹挟, 却又逆命而行。”
谢樽叹了口气:“你我并无分别, 不过是知晓结局也忍不住挣扎一二而已的俗人而已。”
“况且, 又有谁能断言你推演出的便是定是终局?”
“你有此心意,我自当心领,但你我日后还是陌路为上。”
说罢,谢樽不再多说, 转身离开。
待他离开之后,暗藏在森布尔房间周围的几道气息也迅速退去, 长夜寂静如初。
车队在需在石城停留一日修整, 但补充物资之类的活也轮不到几位大人来做,难得见座像模像样的城, 从未来过北境的几人自然起了兴致。
森布尔的礼节也挑不出什么错漏,他亲自接引谢淳, 带着谢淳和赵鸣珂游览石城。
街边的矮楼上, 谢樽和陆景渊相对而坐,看着楼下的一行人流连在集市之中。
陆景渊半个身体隐在窗后静静看了许久,不知确定了什么, 忽然开口道:“他有眼疾。”
“但应当不算严重,或是隐藏得太好。”
谢樽有些意外地向楼下的森布尔投去目光, 见对方仍旧步履从容地走在前面,皱眉看了半晌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也不知陆景渊是从哪看出来的。
“逆天而为,残缺便是代价。”谢樽放下手中的苦茶,轻声说道。
要是没浑天仪和昆山神玉,恐怕玉印塔的历代塔主也是这缺胳膊少腿,没几年可活的模样。
“那你呢?”陆景渊又问。
“嗯……这十年来,我算过的卦连一只手都没有,不会有事的。”
叶安本就想让玉印塔一脉断绝,就算救了他也未曾改变过这个想法。如今叶安身死,他身上会的那点皮毛远远称不上传承,玉印塔的卜筮一道,也算是就此断绝了。
两人又坐了半晌,喝了碗酥油茶,桌上便又坐下了一人。
“就这屁大点地方,也不知道咱们郡主是怎么能逛出那么久来的。”简铮坐下便招呼人又上了一篮子馕饼。
“我可撑不住了,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说着,简铮又微微探头看了看下面那几位,眼神突然变得有几分揶揄,她敲了敲谢樽面前的桌板,
“不是我说,你哥居然陪得住?你有没有觉得他两最近有些不对?”
“……”谢樽瞥了她一眼,有些无奈。
不知道简铮是搭错了哪根筋,还是被自己和陆景渊刺激到了,最近总爱盯着别人瞧。
在营地里看见哪两个亲近几分,就忍不住侧目,不过都是她一厢情愿地觉得人家暗生情愫罢了。
不过这次……
谢樽垂眸看着集市中静立在摊贩旁的谢淳。
谢淳正陪着赵鸣珂不断挑选,在赵鸣珂提溜着那堆奇形怪状的特产给他瞧时,虽然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还是会耐心说上几句。
见了这幅情景,谢樽觉得简铮这次怕是看准了。
不过谢樽还是对简铮的大惊小怪作出了如此回应:“他们本就是夫妻,如此不是常理?”
“他们之前除了睡一个屋,有哪像夫妻了?”简铮闻言翻了个白眼,“甚至有时候都不睡一屋。”
说着,简铮又将目光投向谢樽,然后拐了个弯又去了陆景渊那儿:“还没你两走得近。”
陆景渊一挑眉,微微颔首道:“确实。”
“……”谢樽瞥了他两一眼,无奈扶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陆景渊也会接这种话了,
“打住,咱们说点正事行吗?”
“这也不是说正事的地方啊。”简铮反驳道。
她坐在靠外头那边,就这片刻功夫,背上不知道被来来往往的人蹭过多少次了,挤得她胸口都快贴上桌板。
“但你都这么说了,也行。”简铮眼神又往下瞟了一眼,神色难辨,“那位,二位有何高见?”
“没有。”谢樽饮了口茶,冲淡了嘴里浓郁的奶味,与玉印塔有相关的事他都不打算说出来,
“不是说此行只是赴宴庆贺乌兰图雅登位,顺便商讨一下王位更迭之下,两朝日后如何交谊吗?”
前些日自众人已经通过气了,乌兰图雅那帖子其实就是邀请虞朝遣使贺她登位,顺便承认她的身份。
而陆擎洲此次派谢淳来,也只是因为看着二十部换了风向,想要谢淳为虞朝与二十部重新建交,尽力为虞朝开启西方商路而已。
毕竟现在这条商路要死不活地吊在中间,随时像要断气一样也不是个事。
与边境日日吃沙见血的将军们不同,高堂上的诸位想的更多也更乐观。
就算两边再怎么风起云涌,始终也没撕破脸皮,这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不是吗?
况且在他们眼中,如今二十部新王继位,上下皆换了班子,一切自然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若不是在郴州和南郡那档子事,谢樽和陆景渊或许也会和他们一样,对乌兰图雅抱有一丝期望,如今却是不可能了。
乌兰图雅和二十部的先王有着一样的目标,其手段更是要高明阴毒不少。
而那些事谢樽也已经告诉了谢淳,待此番事了,陆擎洲对乌兰图雅的评估恐怕就要变上一变了。
至于那信为何会无声无息的送到萧云楼手中玩上一手挑拨的事,昨日谢淳也不冷不热的刺了森布尔两句。
森布尔给的回应是乌兰图雅纯挚无知,刚刚掌权时并不熟练,又不知礼数,派了人去递帖,却被下面的人自作聪明给弄成那样,请他们见谅。
说这种骗人的鬼话也就罢了,森布尔还补了一句,说什么想来送到玉门来也一般无二,萧大将军总会呈至御前,诸位不正是由虞朝皇帝派遣而来的吗?
但事实上是萧云楼还没来得及把这烫手山芋送达,陆擎洲便已知晓此事。
这个请帖的消息由萧云楼送上还是陆擎洲的眼线送上,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这若有似无的挑拨离间,算得上是十分高明。
想到这里,谢樽突然发现森布尔这人不说起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时,还是算个正常人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不老实,咱们自然也得多加防备。”简铮吃着饼子说道。
“做好先前安排好的事便好,思虑过多也不过庸人自扰。”陆景渊将杯子放下,那声轻响即使在闹市中也分外清晰,
“那些沙匪解决得如何了?”
“这你大可放心,在那见不到几个鬼影的沙漠戈壁上,要想做点手脚实在是轻而易举。”
为了不让乌兰图雅发现他们已经联络上了阿七,顺便把阿七给捞出来,简铮也算是费了一番心思。
她先是派人先是把阿七呆的那个匪帮彻底剿灭,又按照阿七说的方法继续联络着那边,制造上一点沙匪活动的痕迹,直到他们的车队接近石城,彻底远离了那片沙漠时才停止。
在乌兰图雅眼中,她的这支眼线应当是出了意外全军覆没,跟他们车队没有半点关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