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83)
这人完全没有丝毫放纵之处,不仅清高持重,还才学高绝,完全就是他们这一辈世家子弟里的超级标杆,总是被各家长辈拿出来与自家孩子对比。
这么一来,别说是他和赵泽风这种平日里不爱守规矩的,就连其他老实规矩的,只要见到王锦玉,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恨不得绕道走。
不过嘛,他和一般世家子弟一样,惹不起躲得起,也还算没什么问题。
但赵泽风可就不一样了,他可算得上长安城里的另一股清流。
他每次撞上王锦玉,都不愿意赔几句“是”或是“是在下疏忽了”这种场面话,硬是爱和王锦玉对着干,总是要呛上几句,说对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但结果通常都很悲惨,总是被王锦玉引经据典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然后一个人气得半死。
例如现在。
“好了好了,别气了,你之前不是说了吗,可怜他一辈子活的板正无趣,不比你恣意快活吗?你得同情同情他。”谢樽听完了赵泽风大倒苦水,开口安慰道。
“说得对,小爷我同情他,看在他活的这么悲惨的份上,我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但若是还有下次我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赵泽风气鼓鼓地说着,乍一看上去也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十分可爱。
赵泽风比谢樽大上两岁,不过也只是刚过了九岁生辰不久而已。
有时谢樽却觉得,两人一道时,反而是自己更像个兄长。
“到了那时,就算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我也能下得去手的!”
谢樽看着赵泽风大放狠话,压住了戳戳他脸颊的冲动,轻咳两声。
乍一看谢樽正认真听着赵泽风说话,眼神却有些飘忽。
其实还有一点他也搞不明白。
在谢樽眼中,王锦玉也实在算不上那种上赶着好为人师之人。
面对同一人犯错,他绝不会提醒对方超过三次,所谓事不过三嘛,若是实在无用,他也不会再管。
但他对赵泽风似乎格外关注。
谢樽已经数不清两人这是第几次掐在一起了,明明赵泽风从冀州来到长安也才三四个月而已。
而且……
谢樽将赵泽风好好打量了一番,对方言行举止是没什么变化,但一身衣饰可以说已然挑不出错处来了,看样子已经被王锦玉修理过一遍了。
“……”谢樽摇了摇头,搞不明白。
罢了,左右也没真的闹出什么事过,维持现状也并无不可。
“行了行了,没多久就要开宴了,你先去长春宫吧,我还得去看看殿下。”谢樽抬头望了望天,要不了多久便要道酉时了。
今天是除夕宴,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这群上蹿下跳的世家子弟才能一窝蜂地涌进皇宫四处游玩。
“你可千万别在宴会上和他打起来。”
这宴会通常情况下王谢程赵四家人坐得都挺近的,宴会上赵泽风和王锦玉必然还是会打个照面的。
“这你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就算要揍王锦玉,他也会找个机会把人套了麻袋再揍,绝对不会给赵家惹上麻烦。
看着赵泽风咬牙切齿的表情,谢樽赶紧将他打发走了,如此才终于得以喘上一口气。
赵泽风走后,谢樽依旧坐在山石上,静静眺望着栖梧宫的雪景。
这一处四四方方的天地,放眼望去平湖如镜,瑶葩洒雪,玉树迷烟,雪意高绝。
远处松梅竹柏相映成趣,似乎那重高高的宫墙都与天地一同化作幕布,任由万物点缀。
这偌大皇宫,除了先帝兴建的天下第一园澄园之外,当属此地最为绝妙。
他曾听人说过从前栖梧宫并无如此盛景,只是当今皇后娘娘入主东宫之后,嫌弃此处寡淡,便亲自设计重建了这座宫殿,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均是她亲自挑选的。
江南养出来的诗心雅意在此地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的地方,是谢樽两年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踏足的地方,但如今他已经可以自由出入。
当年在遇到程云锦后,他浑浑噩噩地出了宫,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想了许久。
但其实也并无什么可细细思量的,在封闭之中成长的几年所给他的经验,很难支撑他去思考一些太过复杂的事。
他只知道,他不想烂在泥里,不想在长安城巨大的阴影之中慢慢朽烂。
眼见天上又有浓云渐渐聚起,飘散下撒盐似的细雪,谢樽长舒一口气,起身将斗篷上积起的薄雪尽数抖落,然后朝着栖梧宫北侧的存玉阁走去。
存玉阁是专门为太子修整出来的暖阁,在陆景渊尚未能够独立生活前,都会住在这里。
穿过松竹掩映的回廊时,谢樽正巧撞上了桃叶带着一群宫女经过。
桃叶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女官,皇后尚在闺阁之中时就已经随侍左右了,在这栖梧宫中地位极高。
此人行事稳妥处事圆滑,这两年也对谢樽多有照拂。
看见谢樽,桃叶停住了脚步,有些惊讶。
原本她想着今日除夕,家家忙碌,谢樽也许不会来栖梧宫了,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是碰上了。
她示意身后的宫女停下,自己上前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个才看看到自己腰间的孩子,神色温柔:“小公子要来,怎也不差人提前说上一声,今日宫里莲子羹都还尚未准备呢。”
今日除夕宫宴,这皇宫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皇后娘娘也忙着主持宫宴事宜,栖梧宫的琐碎小事也都被放在了一边。
“不过倒是有些刚出炉的豆糕,烹了些今晨新采的梅露进去,此时正是好吃的时候。”
“桃叶姑姑不必麻烦,本就是我临时起意罢了。”谢樽微微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桃叶,眉眼弯起。
原本他是应诏与谢淳一道去中正殿拜见陛下的,只是结束后谢淳被留了下来,他不想在中正殿外面等着,索性来栖梧宫找了自己熟悉的地方窝着。
正好晚些还能去瞧瞧自家殿下。
“是。”桃叶没再多问,“小公子来得正巧,殿下应当快醒了,见了您必然欣喜。”
听见这话,谢樽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未接话。
桃叶也十分忙碌,简单地又与谢樽寒暄了几句便遣了个小宫女为谢樽引路,自己带着人急匆匆地离开了。
穿过一片梅林,踏入暖阁的瞬间,那温暖的热气便瞬间把谢樽身上的寒凉驱散一空,那热气顺着殿内镂空的莲纹石砖逸散出来,湿润温和,半点不显燥气。
有宫女来报今日殿下睡得香甜,这会还没醒。
谢樽点了点头,虽然有些想进去瞧瞧,却还是压住了心底那点渴望。
殿中的雕花软榻布置得精细,谢樽一靠上去,就舒服得浑身酥软,身上余下的那点僵冷也慢慢退去。
睡在湖边的山石上虽然安静又别有意趣,但要论舒适惬意,比着这软塌还是差上太多。
有宫女端了茶点来,几种精致漂亮的糕点拼在一起,都是谢樽喜欢的。
宫女们都来来往往做着自己的事,谢樽靠着翻着桌案上的书,书换了一本又一本,依旧提不起劲来。
没过一会,谢樽便彻底坐不住了。
第60章
谢樽把书放下, 然后将盘中最后一块糕点丢进了嘴里,起身跳下了软塌。
比起华丽大气的前堂,陆景渊平日里起居的内室要显得清雅玲珑许多。
谢樽与守在门前的宫女相熟, 笑着闲话几句后,谢樽便轻轻推开房门, 顺着边蹭了进去。
刚一踏入内室谢樽就发现陆景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醒了,此刻正坐在床上,那双带着惊喜与雀跃的眼睛看了过来, 瞬间便看入了他的心底。
谢樽舒了口气走上前去, 目光落在了床榻上散落的几个小巧的木锁身上,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那个小小的木老虎。
“怎么醒了也不出声?”谢樽压低了声音笑着道。
不过谢樽也只是逗逗他罢了,他最是清楚陆景渊生性喜静,平日里若无事,十分排斥一群宫女侍从陪侍左右。
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