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48)
清岚县不大,白墙青瓦,流水蜿蜒,其中没有客栈,只有一两家简陋的茶馆酒肆,绕了几圈,两人也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谢樽站在巷口,心中惆怅,看来只能找人家寄宿了,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他又要重操旧业。
要不是带着陆景渊,他就幕天席地,随便找个地方打发几日了。
寄宿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谢樽敲了几家的门,都被拒绝了。
直到绕过一道墙角,一阵浓郁的药香从小巷深处传来,谢樽心头一动,要不去问问医馆?
就算被拒绝了,还能补充点常备的药物。
擦着墙走了进去,小巷狭窄,地面湿滑,走到尽头时,一座古旧破落的医馆映入眼帘,医馆正门两边挂着几排香囊,基本都是棉麻缝制,散发出苦香。
见到这几个香囊,谢樽脚步一顿,挑了挑眉。
陆景渊注意到了谢樽的动作,眼神轻轻扫过了那几排香囊。
两人跨过门槛,走入了医馆。
医馆内外寂静无声,一位须发皆白,眉目慈祥的老大夫坐在里面,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谢樽没有出声打搅,向陆景渊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便拉着陆景渊在一旁的长木凳上坐下,打量起四周来。
医馆有些老旧,但不似从外面看那样局促,三面墙前都有药柜整齐排列,桌案上摞着几包配好的药,干净整齐,每一个结都打得利落。
一旁还放着算盘和两个铜药秤,还有一个破瓦盆里种着两株小松树,进入内院的小门用浅色的棉布隔住。
而老大夫身后挂着一个医者仁心的木匾。
老大夫落笔及其缓慢,每个字都要写上许久,谢樽就在一旁静坐等待,鼻翼间尽是药香。
转眼半个多时辰,老大夫终于停笔,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将笔架在砚台上,抬眼向二人看来。
谢樽见状,起身作揖道:“在下北行行至此地,见这深巷玲珑,特来探访。”
“我不过一乡野之人,没什么玲不玲珑的。”那大夫已然年迈,但身子足够硬朗,笑起来声音清朗。
“二位看上去时常行走江湖,想必是差些伤药吧?”老大夫的眼神扫过谢樽背着的的飞泉剑。
“正是。”谢樽笑着应道,不过其实他并不缺,先前从青崖谷离开时拿了许多,还有叶安给的,都还剩了不少。
老大夫转身打开一格药柜,从中拿出两个瓷瓶递给谢樽。
谢樽对医药涉猎颇浅,也没什么天赋,医术仅仅停留在认识几株药材的程度,也不太能分辨出药的好坏。
不过这药瓶中的淡褐色药粉,闻起来倒是与先前在青崖谷时,崔墨给他的十分相似,只是颜色相去甚远。
看到这瓶药,谢樽了然一笑,果然……凭着这瓶药,还有外面挂着的那些药囊,他已经可以确定,碰上熟人了。
“多谢先生。”谢樽给了银钱,步入正题,毕竟他可不是为了买药而来的,这事关他和陆景渊今晚睡哪,
“先生,这县中可有什么好落脚的地方?“
“你们要找地方落脚?”老大夫眼神微动。
这清岚县很少有人来往,粮食的出入也都由官府监管,很少有外人往这跑,客栈好几年前就倒闭了,想要找地方住就只能借宿。
得到了谢樽的回应后,老大夫随即问道:“你可会烧饭。”
谢樽瞬间了然,看来他知道这次借宿要做的工是什么了。
他看着老大夫逐渐鲜活起来的神情道:“会。”
“那好!”老大夫顿时热情起来,原本有些塌拉的眼皮也瞬间掀了起来,
“如果你愿意负责这医馆里的吃食,便可以在这里住下,不过我们这里条件可不太好,你要做好准备。”
老大夫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一道清冽如泉的声音。
“李大夫,我回来了。”
谢樽和陆景渊一同转身看去。
不出意料的,谢樽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踏入医馆的人身着一身竹青色的麻布衣袍,文雅清冷,背着药篓,如同江南书生一般,一头墨发用木簪束在头顶,绑了根红豆色的细发绳。
他看到谢樽时,眼中闪过惊诧。
柳清尘,崔墨的大弟子,婉婉又敬又怕的大师兄,在医术方面的天赋极高,可以说是天纵奇才,就是人不太好相处。
谢樽当年刚刚拜入玉印塔时,因为旧伤在青崖谷住过一段时间,就在那时,他认识了柳清尘。
而刚进青崖谷时,他还没有谢怀清这个名字,所以柳清尘也是除了叶安和崔墨之外,如今唯一知道他谢樽这个名字的人。
这几年柳清尘出师之后,一直在外游医,很少回谷,算来谢樽已经四五年没见过他了。
不过此时,他知道柳清尘必然认出他了,一是因为对方的神情,二是因为他脸上的这个□□,也有过柳清尘的一份贡献。
另一边,陆景渊并未错过柳清尘眼中的惊讶,随后,他的目光落回了谢樽身上。
陆景渊瞬间得出了结论,谢樽和这个青衣人认识。
来人眸色很浅,看见谢樽而显露出来的一瞬的惊讶很快敛去,眼中又凝起了千山寒雪,淡淡的扫了谢樽和陆景渊一眼,径直进了内院,留下一句冷冷淡淡的“我去晒药。”
“不用管他,他就这性子。”李大夫笑着挥了挥手,”刚才说的,你可愿意?“
原本这医馆里还有个药童,烧饭还不错,勉强能凑合,但那药童上月回了老家,药童走后的日子他和柳清尘吃的些什么,李大夫不忍回忆。
而且,柳清尘对这些是半点不愿意动手,他拖着一把老骨头做饭洗碗,实在是遭不住了。
“好,先生愿意收留我们,这些小事自然由我们来做。”谢樽把视线从落下的内院门帘上移开,说道。
”好好好。“李大夫一阵激动,”那我让清尘带你你们去收拾间屋子,就刚才进去那个,他姓柳名清尘。“
内院狭窄,结构简单,中间一口井,井边寥寥几个晒药的架子,上面空空如也。谢樽转头一看,大多药架都被挪到了屋檐下和西边的厢房里,这些日子潮湿,对药材处理来说多有不便。
李大夫带着谢樽和陆景渊向柳清尘交代了几句,柳清尘微微点头并无异议,反正这小医馆就算住满了人,只要别来烦他,他就无所谓。
谢樽很识相,虽然有些烦人,但能够忍受,至于另一个……一看就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甚好。
李大夫回到前面坐堂后,柳清尘放下药材,带着两人到了另一间厢房,就在那放药材的厢房隔壁。
房门推开,几块木渣从们炕上掉了下来,柳清尘并未进去,只站在门口微微颔首:“能住人的就这间,你们挤挤,自己打扫,扫帚和被褥都在柴房里。”
说完,柳清尘再没看两人一眼,转头便又进了那间放药的厢房。
“……”谢樽看着很快消失在眼前的青色身影,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
这人一点没变,甚至比以前更变本加厉了。
跨过门槛,入目房间狭小,采光不好,阴暗潮湿,一张木板床就占了半个房间有余,木桌靠着床放,一边紧贴着墙,另一边离床只有一步之遥,房间里总共就这两样东西。
看着眼前的场景,谢樽忽然浑身一僵。
等等,柳清尘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刚才说什么了?”谢樽恍惚开口,仍抱着他听错了的幻想。
陆景渊站在谢樽身后,声音染上了些许笑意,这几月下来,他又长高了不少,此时已经可以看到谢樽的些许发顶了。
“他说我们住在一处。”
谢樽彻底沉默了,他倒是无所谓,从前浪迹时,辗转各处,几人睡一个通铺也是常有的时,总比街巷檐下,或是荒野枝上要好,但陆景渊……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陆景渊跟人同床共枕的模样。
要是房间大点还好,两人各占一边也还行,就像之前在山洞里那样,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