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136)
“阿风,果断些,昨日你冲入将军帐中时,可不是这副模样。”
谢樽这句说罢,赵泽风“嚯”地起身,身上的轻甲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他垂眸看着仍然靠坐着的谢樽,逐渐坚定:
“代我向舅舅道歉,还有……”赵泽风又蹲了下来,使劲将谢樽按进了怀里,力道大得好像要把谢樽一身骨头压碎。
他眼中满是痛色,他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如此抛下他的同袍,辜负他的兄弟。
但他的母亲和妹妹都在太原,她们不知道有多害怕。
“对不起……等我回来。”
“快去吧,磨磨唧唧的可不像你。”谢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目送着他离开,打起精神等待着江明旭把他叫过去。
不出所料的,江明旭很快就知道赵泽风跑了,他大发雷霆,全然失去了平日里的理智,满桌信件书牍都被重重甩在了地上。
“真他娘的宠坏了,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他要敢回来,老子打断他的腿!”
“还有你!”江明旭瞪着眼睛,指着谢樽的手不停颤抖,周围的将领都大气不敢出一声,看着站在中央的谢樽目露同情。
“他不长脑子,你也不长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军法?想跑就跑,干脆全他娘各回各家算了!还守什么关,打什么仗!”
想着军中要腾起的那些流言蜚语,江明旭就脑袋直抽抽。
“将军,喝口水,消消气哈消消气,都是些孩子,不知轻重,就别跟他们置气了……”有将领讪笑着倒了杯水,凑到了江明旭身边。
“他们会不知轻重?他们那是明知故犯!”
“那小兔崽子有种跑,怎么没种自己来这儿抵着?”
江明旭重重一拍桌子怒吼,吓得那将领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了碎片。
这下周围的人也不敢凑上去了,他们噤若寒蝉,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目光游移。
待到江明旭骂痛快了灌下一口水,一直站在中央一言不发的谢樽终于出了声,话语间是十足的尖锐:
“将军觉得赵泽风不该回去,那太原如何是好呢?群龙无首,等着城破人亡吗?”
“你放他回去就是内斗!”江明旭刚缓下一口气,顿时又被谢樽一句话气得脑袋疼。
赵家跟王府那几位公子不对付,他也是知道的。赵泽风这样一回去,又要刺了多少人眼睛,届时矛盾不是再次激化了吗?到时候又要如何根王爷和将军交代?
谢樽看着江明旭,眸如深潭。
其实他不该在这里与江明旭争论,那么多人都在周围,如此顶撞,对他还是江明旭都不是好事。
江明旭率直正派,不了解那些家族之间的权斗,总觉得国仇家恨下,即使有再多龃龉,众人都会以天下为先。
但他从谢府出来,见过太多大家族中的互相倾轧,并不相信这种说法。
赵鸣珂镇不住的,她年幼无知,带不了兵也遣不了将,此时又无人撑腰,一定会出事,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现在没人能回去,江明旭走不了,赵磬走不了,陆擎洲更是走不了。
只有赵泽风是自由身。
虽然他回去了也未必起的了多少作用,但谢樽相信他能处理好。
赵泽风平日里表现得像个武痴,只知舞刀弄枪,很不靠谱的样子。
但他们几个与赵泽风相熟的人都心知肚明,赵泽风的聪慧剔透比起他也不遑多让。
赵泽风只是不喜工于心计而已,但却并不代表他没有这样的能力。
看着已经忍不住想动手的江明旭,谢樽叹了口气,请罪道:
“末将失职,战后自会向将军领罪,但如今战事焦灼,还请将军留末将一条命在,与诸位共卫古北。”
谢樽说罢,也没再纠结此事,太原的事他已经管不了了,一切全看赵泽风如何行事了,而他,尚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有一事……”谢樽躬身抱拳,眼中满是视死如归。
他感觉到陆景渊送他的那块棠棣玉佩压在胸前,此时应当已经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红印。
离开前他曾对陆景渊保证过,一切量力而行,绝对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一定会活着回去见他,但此时他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风部已有来报,必兰真又分了一支队伍出去,亲自带兵消失在了燕山西麓。
他在这城中,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还请将军准许末将带兵,截杀必兰真!”
群峰之间的低地中,青金银旗翻滚,必兰真坐在高处,大口撕咬着炙烤的金黄焦脆的羊腿,油脂糊了满手。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尖啸,一只鹰隼俯冲而下。
必兰真眼睛都没眨一下,微微侧头,任凭它落在了自己肩上。
“终于把人给盼出来了。”必兰真一声喟叹,眼中闪过几道邪异兴奋的光芒,他将纸卷揉成一团扔入了火堆,那薄薄的纸卷瞬间便被火舌吞噬。
“可惜赵家那小杂种没一起来,还真是可惜。”
“将军,既然如此,那是不是明日就开始行动?”坐在必兰真身边的将领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自己不小心触了必兰真的霉头,下一秒就像他的前一任那样身首异处。
“乌兰图雅殿下那里已经催了许多次了。”
闻言必兰真冷哼一声,将没吃完的羊腿扔给了那只鹰隼,一脸不屑:“只知道卖弄风骚的婊子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要不是还那老巫婆一个人情,由得她在那放屁?”
“回去告诉她,她爱干什么干什么,但要是指点到我头上……”必兰真冷笑一声,声音森冷,“我让她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滚!”
“是,是……”那侍从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忙不迭地滚了。
必兰真仍坐在原地,眼中的戾气骇人,他割了生肉想要喂给鹰隼,过了半天那肉却被他捏在手中,血淋淋的生肉被从指缝挤出,一片血腥。
原本被乌兰图雅拿着鸡毛当令箭,胁迫他来燕山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破事,他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了。
如今还日日不停地给他施压,让他去对付个十三四岁的小毛孩。
就算乌兰图雅是那老巫婆的女儿,他也要好好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第98章
原本必兰真是打算强破古北, 用人命把路给填通了,但江明旭的耐力还是不减当年,他一时半会也攻不破古北。
而他在关下呆了几日, 也着实觉得那几番来往却只蹭破半点皮肉的攻城战太过无聊。
于是必兰真呆了没两天便带着自己的亲信换了条道走,打算从侧方偷袭。
他原本也没想过能瞒得过虞朝的眼线,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隐瞒。
必兰真巴不得对面多来些人,好给他找些乐子。
所以谢樽带人离开古北关,踏入燕山西麓的第一天, 必兰真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不紧不慢的向前推进, 就等着鱼儿上钩。
他蘸血在羊皮地图上点了几个点,听着身边的斥候回报,眼中精光乍现。
另一边,谢樽一身脏污, 衣角沾着几片烂叶,他缓缓擦着染血的枪尖, 周围的尸体逐渐冷硬。
“这次跑了一个, 还要继续追吗?”桑鸿羽走到谢樽身边,垂眸问道。
“不必, 先分散埋伏,等他们来。”谢樽皱着眉, 心下不安。
必兰真带兵未免太散漫了, 一支队伍十几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乱窜,还有后撤之势, 不得不让他多想。
这就好像……想将他们引出这片隘口一样。
这道隘口是必兰真西进的必经之地,连接深谷, 地势险峻,草木茂密,很适合伏击。
若是出去了,他们的地理优势就会被削减许多。
“谢樽,长途奔袭磨人,我们的干粮也不剩多少了,最多两天,我们就得返回。”桑鸿羽忍不住提醒,眉间全是担忧。
他们的队伍中,已经有几人累得呕血,要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