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70)
收到陆景渊的命令,他上前一步,泛着乌紫色的手如鹰爪一般牢牢抓住了阿勒莎的手臂,将手中的竹管打开,密密麻麻的紫黑色毒虫从里面爬了出来。
和柳清尘从那少年身体里逼出来的一模一样。
它们迅速钻入阿勒莎皮肤,在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血点,随后阿勒莎的皮肤上涌起了层层叠叠的紫黑色波浪,分外可怖。
“阿勒莎……来自北境的艳丽舞女,却会楚地的祝由巫术,你与周容一样,都并不纯粹。”
“看来你们的主人分外青睐你们这些混血的异人,又或许他与你们同出一源?”
阿勒莎抬起头,隔着眼前的黑布看向陆景渊的方向,她的红唇微微勾起,似乎感受不到毒虫在身体中翻腾的痛苦,调笑着说道:
“哎呀呀,男人还真是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自负呀,总是自认为能掌控一切,肆意妄为呢……”
虽说阿勒莎的声线依然平稳,但随着毒虫的深入,她身上的血色迅速流失,指尖开始不自觉地颤抖,气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平稳。
“用这么个四处漏风的破地方关我,看来你也和我一样,不怎么能见人呢,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管这个闲事呢?”
“不如我们坐下来商量商量,大家利来利往,也就不必这样剑拔弩张了。”
说完之后,阿勒莎听见面前的人轻笑一声,半晌没有回应,心头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便只好咬紧牙关又道: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吗?你费尽周折抓我,总不会就只是为了折磨一番以泄心头之恨吧?”
“目的?几个异族人在虞朝地盘上如此行事,这目的还需费神思量?”陆景渊轻笑一声。
觋敏锐地抬头看向了陆景渊,察觉到对方的眼神里显而易见的冷意,默默将指尖划破,点在了阿勒莎的手臂上。
顿时,阿勒莎手臂上的那些紫黑色纹路沸腾起来,里面的毒虫好像受到了什么可怕的刺激开始暴动起来。
“啊!!!”
阿勒莎忍不住惨叫出声,激烈地挣扎起来,觋放开她的手臂,任由她倒在地上翻滚,将自己的手臂抠地满是血痕。
“想学郑国用疲秦计,可惜不论阴谋还是阳谋,你们都用不好。”
“王庭之内尚且一团乱麻胜负未分,就敢将手伸到虞朝,力少而不畏强,贪愎而拙交。”
其实陆景渊能理解北境各部的想法,当年他父皇在位时,对待这些邻国皆是招携以礼,怀远以德。与北境东西两大王庭交游甚笃。
但如今陆擎洲上位,对北境的态度便变得模糊不清了。
陆擎洲好战,又常年戍边,对北境的态度可谓十分强硬。听说如今陆擎洲已经遣使与北境东王庭交涉,让他们归还松亭关以南的景州地区。
依照陆擎洲尺寸不可让人的个性,北境与虞朝迟早要有一战。
但能理解不代表他就会允许有人在虞朝的土地上撒野,说到底,北境如何,与他无关。
眼见阿勒莎奄奄一息,屋外的鸟鸣声不知何时急促起来,吵得人心烦意乱。
陆景渊微微抬手:“好了。”
随着陆景渊话音落下,毒虫停止作乱,阿勒莎缓过一口气,陆景渊紧紧盯着阿勒莎的动作,不错过她身上一丝一毫的异样:“我听说三年前,王庭有位公主引得长生天降下神谕……”
或许是刚才激烈的疼痛让阿勒莎放松了对自己的控制,听到这句话,她很明显地僵硬了一瞬,随后她很快反应过来,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呼吸凌乱,时不时发出“嗬嗬”的声响,躺在地上如同死鱼一般任人宰割。
陆景渊没再多说什么,他将目光冰凉地落在阿勒莎身上,没有一丝感情。
这个人已经没有价值了。
他缓缓抬手,手指并拢向前一挥。
站在一旁的薛寒立刻会意,随即手起刀落,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随着血液浸入土地,毒虫们也陆陆续续爬出了地上逐渐冰凉的尸体,顺着觋拖在地上的黑色长袍向上攀爬,汇聚到了觋的手中。
虽然已经和觋共事许多年,但看着这一幕,薛寒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打了一个寒颤,然后悄悄地瞥了他一眼。
在觋灰鸦一般的双眼看过来之前,薛寒收回了目光。
阿勒莎死后,陆景渊并未动作,依旧八风不动地坐在原地,木屋里迎来了长久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尸体都已经凉透,站在一边的薛寒终于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有了动作。
他拿着匕首上前一步,蹲在了尸体面前,毫不拖沓地将匕首贴上了那张已经僵硬灰败的面容。
“唰”地一声,一张易容/面具被毫不留情地撕扯下来。
第50章
将面具扯下后, 薛寒嫌弃地甩了甩手,又掏出帕子将匕首上的一点血污擦净:
“如殿下所料,此人并非那晚芦浦外与周容会面之人。”
“演的还算有几分相像。”陆景渊淡淡道。
那晚阿勒莎和周容会面后, 他就让斫锋跟了上去。
阿勒莎确实足够谨慎,回去以后很快就着手逃离南郡, 让手下人假扮自己呆在花柳巷中,等着对手找上门去,准备用别人的命来玩一出金蝉脱壳。
但斫锋的观察细致入微, 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接到斫锋的上报时, 陆景渊就怀疑阿勒莎已经离开, 留下的不过是个披着皮的假货。
原本这对于阿勒莎来说是个全身而退的好计策,不论他最终发没发现留下的这个阿勒莎是假货,真正的阿勒莎都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他毫无办法。
但是……
陆景渊笑了笑, 让薛寒和觋把这里打理干净,随后推门而出。
木屋之外, 山林之间雾气浮动, 枝叶交通,青翠欲滴。
原本该守在外面的斫锋已然跟着不速之客离开。
阿勒莎或许是对自己的计策太过自信, 又或许是担心自己留下的替死鬼说太多不该说的话,阿勒莎人倒是并未走远, 还有闲情来偷听手下是如何被人审讯的。
今天外面那只鸟儿, 叫得可真是不嫌累。
陆景渊回到芦浦时,谢樽正坐在门槛上不知道捣鼓着些什么,这些日子诸事和顺, 他也算回到了之前那样优哉游哉的状态。
“回来了?”谢樽抬眼扫了陆景渊一眼,没有细问陆景渊做什么去了。
“嗯。”陆景渊走到谢樽旁边坐下, 看向了他手中的带着角的五彩面具,“你打算办场傩戏?”
“准确说不是我想办。”谢樽认真地雕刻着手中的面具,落下一刀后,将一旁摆放着,只有个粗糙形状的木质面具塞到了陆景渊怀里,示意对方也琢磨着雕一个。
“潘和硕提议的,我想着这个时候了,死气沉沉了那么久,傩戏驱鬼避疫,办一场也还不错。”
“总归也不费什么事,戏服面具之类的,县里的班子也都有。”
说完,谢樽觉得自说自话半天也没有回应,便看向了陆景渊开口问道:“你觉得呢?”
办场傩戏也算件好事,陆景渊自然是点头称是。
谢樽看着他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终于撑不住这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将面具往地上一放,斟酌半晌才轻声问道:
“发现我已经不记得你了的时候,你有难过吗?”
陆景渊一定很难过吧?他忘了他。
之前刚刚相认他就晕了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又睡了过去,算来直到现在,他们才能清醒地相对而坐。
问完陆景渊,谢樽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紧张,思维也忍不住发散开来。
从前在他的设想之中,等他走到想要找回自己记忆的那天,他便能四处寻访,日日复年年地去搜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拼凑出一个未知的过往。
但他着实没想到,直接一步到位了,而这件事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带来的便是长久的惶然无措。
知道了又如何,他空白的记忆并未得到一丝一毫真实的填补,只留下几片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