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193)
“是。”沉玉停顿片刻又艰涩道,“只是傅小姐已经外出一月有余,傅公子这几日总是有意无意地凑到属下面前打探。”
“在桑鸿羽手下,他居然还有空出来晃荡?”想起那个跳脱缠人的少年,谢樽顿时一阵头疼。
“桑将军事务繁杂,也不能时时看着他。”
虽然沉玉说得非常隐晦,但同样被傅青缠过几次的谢樽,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隐藏的绝望。
“啧。”谢樽挠挠头,想了半天还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毕竟他也没办法拦着傅青不让他想自家姐姐吧?
“要不你躲着他点?”说罢,谢樽又觉得他这话说得实在是不顾沉玉死活,就沉玉这个冷淡寡言的性子,恐怕日子过得分外还艰难。
“要不这样,明日我要带着星辰外出绘制舆图,你与我们一道去上几天吧。”
“等过上几日傅苕回来,就有人为你分担火力了。”谢樽起身,同情地拍了拍沉玉的肩膀。
武威人才济济,城中并不需要谢樽时时坐镇管理,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一步步完成自己的计划,疏通获取他需要的一切。
眨眼又是半月过去,谢樽伏在戈壁石台上,终于将最后一块羊皮地图缝合完毕。
他轻轻抚过这张拼接起来的地图,眉目间终于露出了几分轻松,花费了足足五个月的时间,他终于完成了这张地图,如此一来,武威的物象观测也算告一段落了。
有了地图,下一步该考虑的就是营垒驻防了。
谢樽一把将地图卷起,抬头眺望着远处的石滩,他眼中映着边塞起伏的山川,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么静静看了许久。
当谢樽风尘仆仆地踏入武威侯府时,看着眼前的来客意外地挑了挑眉。
“半年过去,咱们青崖弟子终于有信了?”谢樽随手将身上的包裹扔给了迎上来的侍从,抱手看着面前的柳清尘笑道。
柳清尘倒是和一年前分别时没什么两样,还是摆着那张冷冰冰的臭脸。
半年前他离开长安时,悄悄派人往青崖谷送了信,想要邀请柳清尘前往武威助他一臂之力,结果半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过。
本来他以为没指望了来着,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来了。
“别误会,应邀的可不是我。”说着柳清尘侧身过身,站在他身后的清灵少女上前一步,偏头朝着谢樽璀然一笑。
“谢大哥,好久不见。”
谢樽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半晌才犹疑地出声问道:“婉婉?”
“对啦!”婉婉与柳清尘一样都是一身青衣,但同样的衣袍穿在她身上却要灵动许多,如同春水流波,高天薄云。
“……”还真是啊。
柳清尘和婉婉的到来对谢樽来说是意外之喜,而在此之外,傅苕也带来了些好消息。
待谢樽洗漱完毕落座厅堂,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时的众人时,仍然有一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
“我本不打算来的,但那封信扔在桌上被她看见了。”
“她本就已经到了出门游历的年纪,索性就决定应邀前来了,师父不放心她,非逼我跟着。”柳清尘神色郁郁,一副被强迫无能为力的模样对谢樽解释道。
“师兄明明只是沉默了一会就同意了,也没怎么反抗嘛。”婉婉毫不留情地拆穿道。
“……”这师妹不能要了。
一旁只比婉婉高上那么一点儿的清俊少年闻言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哥俩好似的地用肩膀撞了撞柳清尘,嘿嘿笑道:“原来柳兄是这种心口不一的人呐。”
“……”为什么谢樽身边没有正常人?
“傅青,不得无礼。”傅苕冷笑着捏住傅青的肩膀,一把把人扯到了身后。
“家弟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玩笑罢了,无伤大雅。”柳清尘面无表情,看都懒得看傅青一眼。
他自然不会和小孩计较,最多也就是下次对方有求于他的时候,给对方悄悄下点猛药,小小地报复一下而已。
“好了,都坐吧。”谢樽打断了几人,拂袖坐上主位,垂眸环视众人,唇边的笑也隐没下去,“薛温阳人呢?”
“回侯爷,薛公子午时便去北营核对账本了,要到傍晚才能回城。”沉玉开口应道。
“嗯,那便明日再说。”说罢,谢樽将目光落在了柳清尘和婉婉身上,“既然来了,那便也别闲着,我前些日子刚好买了个新院子,正巧可以改建个医馆,建好了送给你们如何?”
“此事你问婉婉的意见就好,与我无关,我不会留下。”柳清尘回望谢樽,琥珀色的眸子里一片沉静,“我的任务只是将她安全地送到这里而已。”
听到这话谢樽并不觉得意外,他与柳清尘相熟,对方的想法他多少能窥见一二。
“你留在此地,与先前那样四处游医并无分别。”
武威医者少得可怜,十里八乡翻遍了也很难找不出一个半个,平日里要想正经治个病比登天还难。
因此他想要柳清尘留下,不仅希望他在此行医,更希望他能收上几个药童学徒,稍微改善一下武威的情况,哪怕是一点也好。
柳清尘闻言哼笑一声,懒得与谢樽争辩其中区别,或许确实没多少区别,同样是医穷,在哪医不是医,但他有自己的坚持,并且不打算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
“我说过不会为朝廷做事,即使是你也不行。”
第139章
柳清尘这话说得多少有些逆反, 让这满室为朝廷当牛做马的人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我不想逼你。”武威也不是非柳清尘不可,但他也确实想让人留下,谢樽眉头微微皱起, 先挥手让沉玉将无关人等通通带下去。
虽然这半年过去武威侯府已经是铁桶一般,但有些话却也不好让旁人听去, 免得多生事端。
门扉合上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室内只剩下寥寥五人,傅家姐弟从落座开始便没再说话, 现在也只是自斟自饮, 没有出声的意思。
谢樽让他们留下是出于信任, 而他们也自知此时不是插话的时候。
“谢大哥莫不是信不过我?”婉婉目光游移在谢樽和柳清尘之间,忽地笑道。
“怎会。”只是仅有婉婉一人,未免会有些力不从心罢了。
谢樽从不怀疑婉婉的能力,婉婉是崔墨破例收下的关门弟子, 天资比起柳清尘犹有过之,自年幼时便勤修不辍, 如今才刚刚及笄的年纪便已经可以独自问诊, 比柳清尘还要早上一年。
“嗯。”婉婉点了点头又郑重道,“那若是师兄不留下, 我会努力努力一人做两份工的。”
闻言谢樽“噗”地笑了起来,眼角折出一道笑痕:“那就不必了, 我暂且没有压榨属下的习惯。”
说罢, 谢樽目光低垂,带着若有似无的压迫感望向了柳清尘,但未等他开口, 柳清尘便出声打断道:
“时至今日,我对北境的医毒巫蛊尚且知之甚少, 所以……之后我会往北境去。”
“如今我对你没多少用处,况且现在的武威也远远不到需要我的程度吧?”至少他暂且还没有嗅到战争的气息。
“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听见这话谢樽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吟片刻。
若柳清尘能像简铮一样对北境了解至深,那他未来能发挥的作用,必然比如今留在武威要大的多。
不过……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留你,但我需要一个承诺。”谢樽与柳清尘目光相接,他看见那双浅色的眸子之中,清浅得几乎空无一物。
“我要你日后归来,与我一道,不论是武威,还是其他地方。”
柳清尘以茶掩唇,表情不辨喜怒:“这算是威胁还是请求?”
“自是请求。”
出乎谢樽意料的是,柳清尘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就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