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116)
“……”完颜昼将刀上的血甩下,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有些无奈,“此事是我不义,之后必向你上门赔罪。”
“大可不必,别脏了我谢家的地方。”
“哥哥。”陆景渊看着周围闪过的刀光,在谢樽耳边轻声唤道,“专心。”
“哦……”谢樽憋了口气,不再理完颜昼。
他凝神反握着匕首快速划过那黑衣人的肩臂,但在谢樽看来这一击已然击中时,那道身影又如虚影一般不见,再定睛一看,那人已经退出了数步。
这些人且战且退,好像若无把握命中,绝不出手,泥鳅似的将他们围得滴水不漏。
不仅他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这种一直虚耗着,悬而未定的磋磨感,让谢樽感觉一阵难受。
“啧。”所以这群人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加上薛寒等人,他们也只有寥寥九人而已,又要保陆景渊又要保完颜昼,虽然不至于受伤,但这样一直消耗也实在不是办法,谁知道对方打着什么算盘?
在谢樽不断躲避的时候,陆景渊看着乾部六人的动作,神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此事事发突然,真正听令于他的东宫诸卫都不在此处,情况称不上乐观。
而乾部这些人,都未尽全力。
是他轻信疏忽,这世间情谊,从来不值得交付几分信任,纵使是父亲又如何……
他先前不该只让薛寒与他们同行来盯住这些死士,以至于如今用人之时却无人可用。
若是因为他的缘故导致谢樽受伤……
“薛寒。”陆景渊眸如幽潭,越过众人直直看向对方。
薛寒闻言立刻会意,将袖中早就准备好的信标取出。
金红色的烟火冲天而起,在白日里并不显眼。
但它炸出的响声和腾起的白烟也足够吸引他人的注意了。
“哥哥,再坚持一会。”陆景渊将谢樽制作的轻质弓/弩握到手中,找准为他增加助力。
“殿下顾好自己便好。”谢樽轻笑一声,又把陆景渊抱紧了些。
他眼中并无恐惧,他手中的刀还从未见过血,数年来与众人切磋,也只是点到为止,如今既然这些人送上门来,就让他们给自己试试刀吧。
看见薛寒的动作后,那些死士顿了一下,动作瞬间有了变化,他们的身形变得更加奇异,动作好似祝祷,将指节大小的骨哨含在口中,吹出了谢樽听不懂的音节。
“……”谢樽看着他们的动作,虽然此时是危急关头,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在他看来,暗杀难道不该行于暗处,干净利落吗?
这些北境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光天化日下刺杀也就罢了,还接连不断地弄些让人看不懂的动作……
就在谢樽紧紧盯着这些死士时,想要看看他们这样动作到底是要做什么时,却忽然感觉到耳畔一阵烈风掠过,伴随而来的是完颜昼的厉喝声:
“小心!”
完颜昼一刀将从天空俯冲而来杀向谢樽的鹰隼劈成两半,自己的手臂却被另一只撕下了大块血肉。
鲜血洒下,浓郁的血腥味立刻冲入鼻腔。
谢樽躲避不及,半张脸都被溅上了鲜血,分不清是那鹰隼的,还是完颜昼的。
他呼吸一窒,来不及看一眼完颜昼的情况,护着陆景渊滚了一圈躲过了劈来的弯刀。
躲开后,谢樽回身看去,比起他和陆景渊毫发无伤的状态,完颜昼的情况极其糟糕。
谢樽此时也才明白过来为何那些死士对他并未下死手,只是不断施压拖延而已。
他们的目标是完颜昼,他和陆景渊只不过是附带而已。
“殿下,你要他活着是吗?”谢樽看着一身血色的完颜昼,忽然开口问道。
谢樽的衣衫在陆景渊手中皱成一团,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道:“对……但我更要你活着。”
“如你所愿。”谢樽有些意外他的回答,轻笑一声。
“那就先用他当诱饵好了,也算给他点教训,下次不要逮谁薅谁。”
“你声音可以小些的。”完颜昼面色苍白如纸,握着弯刀的手几乎快要脱力。
“靠近点。”说罢谢樽再没理会完颜昼,他与薛寒遥遥对视,高喊了一声“薛将军”,随后让陆景渊埋好头,作势向围在面前的几圈人墙冲去。
随着靠近这些死士,谢樽将自己为了好玩装在身上的一堆机关,毫无保留地一股脑全都扔了出去。
在他们因为完颜昼状似孤注一掷的动作齐齐向这边聚拢时,谢樽骤然停住后撤,与薛寒里应外合,将他们因为调整动作而略有凌乱的人墙从薄弱处撕扯开来。
就在这几息之间,谢樽带着陆景渊成功穿了出来,而完颜昼则是被彻底包围在了里面,几乎看不见身影。
谢樽一把把陆景渊塞进了薛寒怀里,然后夺过对方手中的一把长刀,与陆景渊对视了一眼,轻声道了一句“放心”便再次转身。
陆景渊在薛寒这里更加安全,如此他也可以全力迎战,若是实在打不过,跑起来也更容易些。
然而刚一转身,谢樽就听见了薛寒激动到有些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斫锋!快!”
谢樽回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斫锋眉目锋锐,逆光而立,他手持长剑,身后跟着一队手执铁戟,身披轻甲的卫队,他举剑开口,声振林木:“全力保护殿下!杀!”
“留下活口。”陆景渊被带到不远处,看着前方的刀光剑影,对身侧的薛寒说道。
从出来后,陆景渊就没再看过那六人一眼。
还好这两年,他已不动声色地将东宫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此刻不至于走投无路。
“是。”
随着斫锋的到来,局势很快逆转,黑衣死士很快就被斩杀大半,完颜昼也半死不活地被谢樽从人堆里拖了出来。
出来后谢樽很想把已经站不稳的完颜昼一把扔在地上,但看着对方的惨状,又想着对方好歹也算帮他挡了一下,也就还是放轻了手脚。
待到谢樽将完颜昼放到了陆景渊身边时,那边的黑衣人也被悉数镇压。
林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顿时都汇聚在了陆景渊身上,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出乎意料的是陆景渊并未忙着处置这些黑衣死士,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站在一便的乾部六人身上。
那道向他们射去的目光冰冷寒凉,如同坚冰,看得人浑身发悚。
“薛寒。”陆景渊面无表情地开口,示意对方走上前来,“违令叛主,该当如何。”
薛寒看了那仍是一身无畏的六人一眼,垂眸抱拳应道:“回殿下,叛主……当斩。”
“嗯,答得好。”陆景渊微微颔首,缓声道,“诸位身为父皇身边亲信,居然勾结外族,身为人子,理当为父清理门户……”
此话话音刚落,不待众人作出反应,陆景渊便厉声喊道:
“杀!”
随着陆景渊的命令,以斫锋为首的东宫诸卫毫不犹豫地刀锋一转,指向了那乾部六人。
他们丝毫不留情面,好像不认识对方衣上的金丝螺纹一般,眨眼就斩杀两人。
看着面前的一片血色,陆景渊恍若未觉,先前眼中燃起的最后的那点期待,也随着他们的死亡彻底散去。
忽然,他感觉到有一只分外熟悉的手从旁边伸来,轻轻牵住了他紧紧攥起的拳头。
然而,还没等陆景渊笑着作出回应,便突然感觉到那只手骤然绷紧,然后用尽全力般地将他揽住牢牢拥在了怀中。
随着被对方搂在怀中,陆景渊耳边起几声不甚清晰的金属声。
而紧随而来的是几声焦急的呼唤,有叫他的,也有叫谢樽的。
陆景渊感受到拥抱着他的手臂缓缓脱力,他心底寸寸结冰,僵硬地抬头,听见谢樽在他耳边有气无力地“嘶”了一声:
“嗯……有点疼,还好没扎在殿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