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234)
“侯爷在说谁呢?”那人低声道,“完颜老贼?那咱们现在杀下去?”
“先等着。”赵泽风脸色不太好看,“守个屁的石岭关,还要靠条破河打仗。”
“你现在即刻返回石岭,让贺兰砚带人把忻定盆地给我围了,等着瓮中捉鳖,再让他派人向各方传令,纠集四方兵力驰援忻州,竭力围剿完颜昼,一个不留!”
“是!”那亲卫闻言眼前一亮,也不问为什么,立刻一扬马鞭急速向南飞驰。
“那咱们这会干什么?”有人问道。
“等。”赵泽风看着下方的草绿蛇旗,眼神阴狠,“等他们都过去了,再将他们堵在这谷中杀个干净!”
“就我们三百个?”
“怎么?你们怕了?”
“倒不如说兄弟们就等这个时候呢!杀几个小贼怎么过瘾?北人的脑袋,自然是多多益善!”
“好!我等必将战至力竭,饮血疆场!”
夏日昼长,还未到余霞如烧时,最后一面军旗便出现在了赵泽风视线之中,银白的枪尖抬起,如帅旗一般指引众人。
“玄焰军!”赵泽风执枪高喊,红缨烈烈漫卷,“随我冲锋!”
身覆银甲的骑兵手握长/枪,如鹤翼般向山下俯冲而去时好似雷霆动地,引得山川震荡。赵泽风一骑当先,长枪顷刻染血,他们借着俯冲的力道直接撞散了北境的队伍,几乎碾压一般将北境正全力急行的步兵向南逼去。
数不清多少人死在马下,颅骨被马蹄踏成了碎片。
“杀!”赵泽风杀红了眼,银甲被喷溅的鲜血染上了一层血垢,他又斩下一个执旗者的头颅,看着溃散的敌军,迅速又锁定了一个仓皇后退的指挥官。
当双眼被鲜血染红时,时间便会变得极慢又极快,赵泽风挥舞着银枪斩杀了一个又一个北境士兵,几乎枪枪致命,他好像不会疲惫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越战越勇,银枪上的冤魂不计其数。
在星辰低垂的某一刻,远处有号角声传来,众多火炬簇拥着一个须发上编着玛瑙珍珠的将军向赵泽风赶来。
眼见主将到来,双方在号角声中默契地停手退后,观察着各方形势。赵泽风抬手将唇边的鲜血拭去,目光恢复了清明,不屑地向来人看去。
“赤狐家?无名之辈,赤狐家家姓是什么来着?好像没什么印象,毕竟本侯向来不记废物。”
“你!赵家的小儿,口出狂言!”那人闻言瞪着眼睛怒喝一声,却也没有上前半步。
“好歹还能出气儿呢,比不得你家那些七零八落的小崽子。”赵泽风嗤笑一声,
“挽不了几石弓的废物,不在后头坐着跑来这儿放狠话,我该说你蠢还是蠢呢?说吧,你来着是单挑还是干什么的?”
“本将军……”
然而他还没说完,便瞪大了眼睛看着直冲面门的银枪,死不瞑目地被贯穿了头颅。
“不好意思。”赵泽风淡淡拔出银枪,冷眼看着他倒下马砸在了地上,“本侯听不得狗叫。”
“给我杀!”
这三百亲卫是赵泽风身边实力最强劲的兵力,皆能以一当百,此时又借着地势之便,几乎少有死伤,赵泽风命令下达之后,他们又迅速整队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他们血战到天色将明时,身后终于传来了数声悠长的号角,昭示着曙光的到来:“蔚州穆常恩,应召前来!”
两天后,朔州西
平野空阔,万里无云,额尔德克自湛蓝的天际俯冲而下,带回了一封崭新的战报。
完颜昼展开信纸,无事发生一般将其撕碎,碎纸如飞雪般随风而去,很快不见了踪迹:“你的好计谋,那么多人就拖了两日时间。”
“赵泽风没守石岭,三万人几乎被屠了个干净,只有四千不到进了忻州,还是被故意放进去的。”
“无用之人,不足为惜。”陆景凌笑道,“至少王上已然瞒着他们兵至此处了吗?”
“只需半月而已,王上便可通过偏关,自河曲跨过黄河,直取长安。”
第166章
“完颜昼不可能被困忻州, 不必费神。”陆景渊将战报放下,立刻开口下令,“传令给赵泽风, 让他即刻转战冀州,设法堵住呼延烈手下的十万大军。”
“至于太原一带……交给陆擎洲和赵磬接手。”
幽冀废弛十余年, 如今的兵形兵势都不足以拒敌于关外,更遑论将其驱弛千里。
事到如今,他对陆擎洲的和赵家的要求, 不过是尽力将十六部的主力拖延在幽冀一带, 不让他们通过潼关或是浚州一带渡过黄河而已。
其中唯一的变数就是赵泽风, 也不知在那片土地上,他究竟能布势到何种地步。
武定十三年,六月三十,十六部再次向雁门发兵, 大将仆散元贞领一万白鹿骑横扫关外,蔚州失陷, 刚收复不久的雁门也被再度攻破。
七月初十, 武定皇帝陆擎洲到达太原整军备战,随行者十万众。与此同时, 赵泽风在越过太行赶往燕京的路上遭遇伏击,亲卫死伤过半, 鏖战半日后负伤冲入燕京。
在幽冀的烽火烧红了半边天时, 远在武威的谢樽终于收到了战争的前兆。
武威侯府中,谢樽轻轻抚摸着灵光额间的白羽,眉宇间终于浮现了一抹笑意:“如景渊所料, 乌兰图雅也并不信任简铮,不过她这手段着实令人意外。”
“嗯……是时候该走一趟了。”谢樽将手中看罢的纸卷丢到一边, 抬眼看向了身边叠着信纸,额间已见折痕的沉玉。
看着对方低垂的眼眸,他不由又想起了某些久远的往事。
沉玉是谢樽受程云锦点拨,踏出小院后认识的第一个外人,比应无忧和陆景渊都要早上许多。在数十载相伴的岁月里,沉玉始终跟在他身边,一直是个亲密而又特殊的存在。
原本谢樽觉得依照沉玉这个淡静又随意的性子,是不会被围困在自己身边的,他是谢家的死士出身,可那又如何?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可在自己假死之后,该远走高飞的沉玉却选择跟在了陆景渊身边,竭力为他洗冤,后来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谢樽偶尔会觉得,何必呢?或许这并非沉玉心中所求,但他总不能以己度人到开口赶人的地步吧?
“马上我们这屁股就落不着凳子了,没空再管琐事,出发前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要像如今这样无名无分地跟在我身边?”
“你分明有统帅之能,只要愿意,四方军你随处可去。”
“不必。”沉玉一如既往地摇了摇头,“我自小是侯爷身边近卫,只会听令,不会统军,况且也算不上无名无分。”
“无官无职,还算不上无名无分?”谢樽无语道,“算了,你既不愿我也不逼你,万事顺意为上,走吧,云停该等急了。”
是夜,阳关治所中灯火通明,众人围在舆图前喋喋不休,眉毛都急得要烧了起来。
“将军,斥候来报,乌兰图雅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已经进驻伊州,距离阳关已然不到五百里了啊!”有个鬓边已见白发的老将双眼泛红,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要是这阳关守不住,他,他要如何向陛下,向天下交代啊?
“着急什么,这不还没来吗?况且援军迟迟不来,咱们除了死守城池还能做什么?难不成要本将军主动出击将他们围了不成?”简铮坐在主位,神色淡淡,不见半点焦急。
“可是将军,我们……”总不能等兵临城下再临时布阵吧?
“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简铮皱眉打断道,“一个乌兰图雅就把你们吓破了胆,以前没打过还是怎么的?本将军领军二十年没带过那么怂的兵,”
虽然简铮那么说了,周围的将领却仍是欲言又止,他们对视几眼,还是心一横再次劝说了起来。
萧云停自始至终只是冷眼旁观,暗淡的烛光下,他的目光落在简铮身上,偶尔放空,偶尔又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