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251)
“陛下,来了!”薛寒握着将旗吹响号角,所有人都全身紧绷,准备好应对冲击。
但仆散元殊却并未直接杀了上来,他身边的亲兵将周围那些彷徨不敢进的步兵通通疏散开来,将陆景渊围在了中央。
“去去去,都让开,一群废物还不如滚回家喝奶。”仆散元殊握着双锤上前,余光瞥了他们一眼,其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不忿,二十部净是些胆小怕事的废物,当真让人看不起。
仆散元殊一夹马肚上前,皱眉看着前面被团团围住的战旗,发现自己连陆景渊的头发丝都看不见:“喂,那个什么陆景渊,出来打一架,别在里头当缩头乌龟让人看笑话。”
一阵腥风吹过,高坡寂静无声,发现话放了出去却并没人理他,仆散元殊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他在心里默念着自家哥哥的教导,强行将涌上心头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我名仆散元殊,乃是十六部第……第三勇士!我十六部向来尊重勇士,光明正大的决斗更是我们仆散家的习俗,若你出来与我打一场,不论输赢,你的这些手下扈从都能保下一条命,怎么样?还是你也和某些人一样,觉得臣民的性命一文不值?”
“当时太原城前,陆擎洲最后选择孤身应战,虽然被我哥砸了个稀巴烂,却也保住了太原的数十万条人命。”
“我是觉得争斗归争斗,倒也没必要搞得血流成河,没意思,所以……你怎么说?”
队伍向两侧分开一条长道,陆景渊策马而出,淡淡那看向这个十六七岁的风发少年:“这并非部族冲突,朕似乎也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境。”
当时太原城前,陆擎洲一开始并未应下仆散元殊的战书,一直血战到死伤无数,弹尽粮绝之时,才作出最后的妥协,那时玄焰军已然伤亡殆尽,守军也所剩无几,最终那场决斗保下的只有满城百姓的性,驻守幽冀多年的战士几乎无一得归。
陆景渊翻身下马,从马上卸下了那对长短不一的双刀,他凝血的漆黑衣角沉沉垂下,在风中几乎一动不动:“但朕同意了。”
“陛下?”薛寒跟在后面,闻言差点把手里的将旗给一把扔了出去,不是他不相信陆景渊,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仆散元殊究竟几斤几两根本无人得知,若是不小心出了事,偌大虞朝半壁江山尽失,就只能去指望那位被扔到西南六郡的懿王了!但他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给身后众人悄悄示意,要是一有不对立刻动手。
“好!”仆散元殊眼睛一亮,脸色肉眼可见地放晴,他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对周围的一众亲卫大声道,“都给我在旁边好好瞧着,不论哪边要是有人胆敢插手,就给我立刻宰了他!”
“是!”
“若非你我立场不同,你这人倒还算顺眼,很合我仆散家的气场。”仆散元殊拎着双锤,吊儿郎当地走近,“反正比某些人顺眼多了,还好我不在她手下干活,不然少说折寿三十年。”
仆散元殊至今也只说了寥寥几句话,这个“某人”却已然出现了许多次,结合一下语境,陆景渊几乎是瞬间判断出了他口中的“某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仆散将军性情率直,与传闻中一般无二。”
“真的吗?我在南朝居然已经那么有名了?”闻言仆散元殊眸光更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陆景渊,圆睁的双眼就像乞食的小兽一般满是期待。
那倒没有,只是谢樽曾经跟他到提过仆散家那几个天赋卓绝的兄弟姐妹。嗯……这个“性情率直”已经是他美化过的结果了,原话应该是“小孩子脾气”才对。
于是陆景渊没有回答,只微微颔首,没说是或不是:“请。”
“好吧。”仆散元殊对这个答案也没什么兴趣,他架起闪着冷光的重锤,眼中没有丝毫轻视,“虽然听说你是第一次上战场,也不怎么会打架的样子……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说罢仆散元殊双锤便如轰雷般砸下,瞬间在泥地上留下了两个大坑。与自己以身法技巧见长的兄长不同,他锤法质朴,全凭一身天生的蛮力,按他自己的说法便是哪学得了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往死里砸就完事了。
仆散元殊力气大得惊人,陆景渊只接了两下便感觉手中长刀嗡鸣,似乎要如琉璃坠地般碎裂开来。
他太弱了,陆家的刀法以灵巧和气力并重著称,他却只得其一不得其二,无法发挥出其一半的威力。不过仆散元殊年少气盛,未经雕琢,打法与本人一样纯挚至极,他尚且能够应付。
陆景渊握紧刀柄,目光依旧静如渊冰,手中两柄长刀如蛟龙潜渊,他迅速躲避着砸来的重锤又伺机发起进攻,几个来回间也得手了几次,只是仆散元殊着甲,刀刃只在上面留下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刻痕。
“你比我想象的强上不少。”仆散元殊皱眉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南朝的皇族都是些脑满肠肥的残废呢。”
然而仆散元殊话音未落,迎面而来又是数道紧凑至极的刀光,逼得他不得不迅速招架。
他天生神力,平日里也是使不完的力气,倒也、不会几番下来就落下了速度,但对方时不时虚晃一招,总是让他冷不丁地挨上两刀,弄得心下越发烦躁。
不过片刻,局势倏然变转,仆散元殊一锤砸空还未收势,便被陆景渊抓住机会如燕般掠至身后,一刀将铁甲之外裸露的肩胛劈得皮开肉绽,
仆散元殊脸色一白,咬着牙动作半点未停,转身就往陆景渊脑袋上砸去。但就在巨锤快要命中的前一瞬,他瞳孔紧缩,猛地变转方向将一支射来的羽箭打飞出去,可那只是其一,紧随其后的一支箭射得极准,直接贯穿了陆景渊的肩膀,皮肉破裂的声音近在耳畔。
“奶奶的又是谁干的!”仆散元殊双眼猩红,憋了半晌的暴脾气一下就憋不住了,转身揪起某个箭还在手弓斧卫就拳拳到肉地揍了起来。
另一边薛寒吓得肝胆俱裂,战旗一舞双方瞬间剑拔弩张。他匆匆下马想要扶住陆景渊,却被对方被对方推了开来。
陆景渊唇色白得几乎透明,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将裸露在外的箭羽折断掷在了地上,又迅速翻身上马握紧了马槊,染血的猩红锋刃直指前方:“生擒仆散元殊,其余……杀!”
“喂,等等,你,你……我,你们,不是……”仆散元殊扔开手中已经半死不活的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瞬间被身边滚落的头颅惊地咽下了所有话,血腥味淹没了他的口鼻,瞬间将他拉入深海。
护旗营中多得是武艺卓绝的能人,不过片刻便将在围殴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仆散元殊绑上了马。
“收兵!”陆景渊高声喊着又斩下了一颗脑袋,银甲下的衣袍早已随着他的几番动作被鲜血浸透。
白骨贯野红日斜,旗落鼓角远。双方血战半日之久,皆是人困马饥,此番虞朝率先退兵,北境也并未继续追逐,他们同样后退五里开始生火扎营,为下一日的战斗做好准备。
战场西北方向的一片林野间,陆景渊坐在铺了皮毛的裸石上,一边给随军的医士处理着伤口,一边听着薛寒禀报今日折损,除此之外……耳边还有人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陆景渊皱眉看着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好像肥虫一般扭动着的仆散元殊,给薛寒递了个眼神。
“来人,把他塞了嘴带下去。”薛寒立刻会意,点了两个人就要把仆散元殊带走。
“不要!”仆散元殊立刻瞪着眼睛弹跳起来,“士可杀不可辱!陆景渊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哥还有陛下给我报仇!”
“吊到树上。”陆景渊骤然出声,字句间语气冰冷,手下的人见状后背发凉一刻也不敢耽搁,麻利地将仆散元殊堵了嘴又远远地挂到树上,保证他在陆景渊的视线范围内,却又不会传出什么扰人的声响。
见仆散元殊被挂在树上老实了,陆景渊收回目光继续问道:“陆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