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二十载(109)
可你去茶水间倒水时,猝不及防地被叶琪抓了个正着。
“盼盼怎么样啦?”她先是问。
你说:“挺好的,能吃能睡,已经十斤了。”
“那就好……”紧接着,她冲你眨了眨眼睛,靠近低声问道,“昨晚上了谢总的豪车后,你们车震了吗?”
“噗……”虽然早就知道她是来八卦的,但听闻此话,你依然没忍住喷了一口水出来,震惊地看着她,“车、车什么?”
“哎呀,咱俩谁跟谁啊,不许藏着掖着,快跟我讲讲。”她说,“昨晚谢总真吓人啊,那表情简直想把我们这一堆人拎起来胖揍一顿。哎除夕那个晚上我就看出你俩不对,快老实告诉我,你俩是不是旧情人?”
你无言以对,只道:“你想多了。”
“怎么这么见外嘛!”她跟在你身后叽叽喳喳,“上班那么无聊,透点料让我开心开心嘛,你俩那么般配,撒点糖给我吃嘛……”
你:“……”
午饭时间,你接到了谢问东的电话。
他问你今天有没有起晚,你说起晚了,他低沉地笑了起来。
而后他说:“我这周要去日喀则出差,你放宽心。”
你略松了一口气,问:“车怎么还给你?我开去你公司楼下,再把钥匙给你,可以么。”
“我已经在去日喀则的路上。”他说,“不用着急还我,在你买车前,你先将就开吧。”
你说:“不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的。”他温和地说,“至于昨晚的事情,你不要多想,免得闷坏自己,有事随时跟我说,好吗?”
听到他那边高速路上呼啸的风声,你沉默了一会儿,闷声哦了一声。
挂了电话后,你无声地叹气,兄弟想当你的情人,这事你找谁说理去?
更要命的事,他是你仅有的两个兄弟之一,更是你在西藏这片辽阔土地上唯一的朋友与饭搭子。
事情越拖,越不知如何解决。几天后谢问东回到拉萨,约你见面,你以加班为由拒绝了。某天你加班到夜里,他发来消息说他在楼下,问你要不要吃夜宵,小龙虾逐渐肥起来了。你犹豫了一会儿,依然是拒绝了。
在与陈知玉打英雄联盟时,你总是无意识地叹气,弄得他一次次追问,你却有苦难言,拒绝告诉。
这事太荒唐,即使告诉他,也并不能让你得到安慰。唯一的解决办法是与谢问东谈,可你像一只缩在壳里的小乌龟,闷闷地一个人苦恼。
在陈知玉的再三追问下,你只好道:“马上就到寒食节了,你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心情不好。”
陈知玉在语音里沉默了一下,问:“那你今年,会送出那份生日礼物吗?”
“不知道。”你沉默地操纵着游戏人物,很久后才回答。
或许是上天想帮你破局,在寒食节前夕,平措让你去谢氏送材料。自从除夕那一晚后,所有需要与谢氏接触的事情,平措都会派你去。
工作上的事情你自然会完成得尽善尽美,在出发前,你给谢问东发去消息,告诉他你把车开过去,顺便把车钥匙还给他。
他回复:好。
到了谢氏后,你和叶琪在秘书的带领下来到顶楼办公室,此时办公室里有客人,你们便在门外等候。
门并未关,一位中年女性正絮絮叨叨地说话,她声音高亮,偶尔有两句飘到门外,你便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的儿子以前在江苏工作,隔着三四层关系,与谢问东以前的秘书认识。她给那位秘书送足了礼,希望秘书能为她的儿子引荐。谢问东大概是念及秘书在他创业之初给予的帮助,答应见这个女人一面。
谈话进行到尾声,谢问东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既然是学法律的,那就先去法务部试试吧。”
女人的声音充满惊喜:“感谢谢总!感谢谢总给他这个机会!”
“明天去人力报道吧。”谢问东说,“我还有客人,不远送了。”
女人连连赔笑道:“好的,好的!那就不耽误您了!”
女人离开办公室时和你打了个照面,她见到你后立刻变了脸色,失声叫道:“小顾?!”
你的心沉沉下坠。方才你便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熟悉,现在一看,脸也是熟悉的。
你身侧的手渐渐紧攥起来。
你一直分不清各种繁杂的亲戚关系,尤其是姑和姨。眼前的女人是你的亲戚,你被关在卧室的那暗无天日的四十八个小时,亲戚轮番上阵对你说教、怒骂、摇头叹息,其中就有她。
“父母哪里会害你?学什么文学?真就是个书呆子!”那时她趾高气扬地说,“跟你表哥学学,在职场上多喝酒,多结交大人物,不比读什么文学的研究生好一百倍?”
此时她的声音与彼时重合了,她拉着你连珠炮似的质问:“真的是你!这些年你跑哪去了?你爸妈找你都找疯了!哦哟哟我的天哪,哪有你这样的儿子?不声不响跑到西藏来,你这是要和你爸妈断绝关系?真是不孝……”
你浑身发冷,剧烈颤抖,那些封存的记忆像恶魔一般,将你拖入深渊。
刺眼发烫的审讯灯,背光处如鬼怪的阴暗面容,额头上的黏腻血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你眼前发黑,指甲深深地扎入掌心,疼痛剧烈。
“不就是让你别考研嘛,至于和父母怄气?多大的事啊……”
耳畔的声音忽远忽近,眼前是一阵又一阵的光斑,你头疼欲裂,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扶住墙。
脚步声停在你面前,一只温暖的手按住你的肩膀,随即一道声音冷冷响起:“闭嘴。”
女人讪讪地说:“对不起,谢总,吵到您了,我教训晚辈呢。”
“轮不到你教训。”
一只手轻抚着你的脊背,在熟悉的淡淡沉香味中,你耳边的声音逐渐恢复正常,视线也恢复了清明。你抬起头,谢问东正担忧地望着你。
“我知道了。”他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他说:“没关系的。”
你退后一步,轻轻避开他的手臂,垂眸盯着一尘不染的白瓷砖地面,轻声叫道:“谢总。”
“您是我们银行的战略客户,我不想让您受到蒙蔽。”你说,“这位女士的儿子,并非她口中所说的成绩优秀的法律专业学生,而是一位补考多次、延毕一年、靠着抄袭论文才勉强毕业的蠢材。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我合理地认为,您让他进入贵公司法务部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女人急急地打断:“你胡说什么呢!……我家孩子才不……”
谢问东说:“闭嘴。”
她恶狠狠地瞪了你一眼,不情愿地收了声。
你不含感情地望着谢问东,缓慢地说:“当然,仅供谢总参考。”
他说:“还有么?”
你抿了抿唇,说:“这位女士的儿子,小时候抢过我的零花钱。在我读大学的时候,更是三番五次向我借钱,在我拒绝后以恶语谩骂。”说到这里,你竟莫名有丝委屈,而你之前明明冷淡如石。
谢问东说:“我不是问这个。我的意思是,还有其他需要我做的事情么?比如——告知我在各地区与各行业的所有商业伙伴,让他进入就业黑名单——这一类的事情。”
而后他走近了一步,轻声道:“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你略微怔愣地望着他。
女人急忙道:“谢总,您刚才已经答应了给我儿子这份工作!”
谢问东说:“我反悔了。”
“您不能出尔反尔!”
“我当然能。”谢问东笑了笑,“小刘,送客。”
秘书礼貌地冲女人一点头:“女士,请跟我来。”
女人见回天乏术,恶狠狠地瞪向你:“小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