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二十载(119)
可你又把话吞了回去。
夜雨对床的那个夜晚,他向你亮出了他的底线,他还在熬,他还在等。
他不会放弃。
你也向他亮出了你的底线,你随他熬,你随他等。
你不会心软。
最尖利的矛攻向最顽固的盾。
没有结果。
七月底的一个晚上,酒吧异常热闹,包间与卡座都坐满了人,低低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调了一整晚的酒后你有些累,便拉过椅子在吧台后坐下,指尖转动着长长的银质吧勺,漫不经心地说:“我想过了,不就谈个恋爱嘛,这样熬着双方都难受,那就谈呗。”
正敲代码的谢问东抬头看你。
你耸了耸肩:“反正我也谈过那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谢问东合上笔记本电脑,问:“那么多次,是多少次?”
“唔,二三十次吧。”
“二三十次?”
你挑了挑眉,微笑地说:“怎么,谢兄不相信?我吻技那么高超,可不就是和不同的人练出来的么。”
谢问东道:“是吗?”
“当然。”
你从兜里摸出一个硬币,在空中抛了抛:“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你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硬币,轻轻一弹,嘴里配合地“叮~”了一声,硬币原地消失了。
谢问东静静地望着你。
你眨了眨眼睛:“看清了么?”
他说:“没有。”
你笑得欢快:“那再看一次。”
你再次拿出一枚硬币,用同样的手势一弹,硬币又消失不见了。
谢问东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像在沉思。
你笑得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谢兄?”
他说:“你给那二三十位前任变过魔术吗?”
“当然,学魔术就是为了撩妹的。”
“撩妹?”
“嗯,也撩汉。”
谢问东看着你,突然慢慢地笑了笑,他轻缓地说:“宝贝,你出来。”
“为什么?”
他道:“我也给你变个魔术。”
你警惕地看了看他,他坦然地望着你。你便起身推开吧台侧边的半人高小木栅栏,绕了出去。
灯光昏暗看不清脚下,你被台阶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谢问东从容地搂住你的腰身,你被他抱在了怀里。
你仰头看他,说:“多谢谢兄相助。”
他低头看你,微笑道:“不客气。”
你讪讪地说:“可以放开了。”
他说:“我还没变魔术。”
你说:“那你变吧。”
他维持着微笑,指尖从你腰身划过,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抛了抛手里一枚银质反光的东西。
一枚硬币。
“卿把它变没了,我又把它变出来了,算不算魔术?”
你:“……”你摸了摸已空无一物的腰带,无言以对。
谢问东依然不肯放开你,他慢条斯理地又说:“男孩子不可以撒谎。”
“我没有撒谎。”
“怎么不算撒谎呢?”他低头看着你,“哪有二三十次恋爱?”
你眨了眨眼睛,说:“这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你说我骗你,有证据么?”
“当然有。”
谢问东微笑着,手指抚过你的嘴唇:“你吻技很烂。”
第84章
唇上传来指尖的柔软触感,你略微怔愣地瞪大了眼睛,说:“谢兄,不可以动手动脚。”
谢问东说:“你刚才不是还说,要与我谈恋爱么?”
“……”你耳朵发烫,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我说错了。”
他放开你,等你站直后又伸手为你理了理腰带,问:“是不是快下班了?”
墙上的复古黄铜挂钟已指向十一点,你点了点头:“嗯,我去换衣服。”
走到方才绊了一下的台阶处,身后传来轻声。
“你知道,我们之间,从来不是谈不谈恋爱的问题。”
你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微笑了一下。
是啊,他想渡你,他还没有放弃。
他仍在叩响那扇紧闭的门,执着地等待门为他开启,等你对他敞开心扉。
你拿起一颗冰球含在口中,嘎吱嘎吱地嚼着,冰凉瞬间浸入肺腑。你没有回头,也并未答复,脚步不停地向更衣室走去。
脱下酒吧的黑领结衬衫制服,你换回T恤与薄外套,突然发现兜里的手机正锲而不舍地震动着,已有三个未接来电,而新的来电正跳跃在屏幕上。
那是一个没有备注的手机号,号码的地区归属是你的家乡。
你垂下眼帘盯着屏幕,心里并不意外。
自从在谢问东办公室外面遇到那位亲戚后,你便时刻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你想象着她迫不及待地向你的父母告状,控诉你如何如何毁了她儿子的前途。她会添油加醋地描述你的冷漠与罪行,请求你的父母将审判的利刃对准这位不忠不孝的逆子。
获得你的联系方式并非难事,只要多观察多打听,送一点礼,保洁阿姨,不熟的同事,大门保安,都可以是泄露信息的源头。进而再摸清你上班的公司、你的行踪,快递盒子上的收件人与联系方式,假装远房亲戚去询问单位的某个同事,在现代社会,想获得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太简单了。在这个信息全球化的时代,一切都是透明的。
震动超过三十秒,电话再一次自动挂断。
你早就在等待着这个电话,可当它切切实实来了,你却仍然无法平静。
过往的回忆如浪潮将你掀翻,你像冰天雪地里受冻的旅人一般全身颤抖。你的手指抖得拉不开更衣室的门,脊柱抖得无法支撑身体,你只好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掏出了钥匙串上的一枚小钢片,那是小区的电梯卡。
你撩起衣袖,将小钢片的尖角抵在手臂上,略微用力,鲜血便伴随着刺痛从小小的洞口渗了出来。你神情冷静地转动小钢片,让它在皮肉中刺穿拧动,出血部位变大了。
颤抖终于停止,此时,你的手指稳定得堪比拿着手术刀的医生。
你随意地用纸巾擦干血迹,将屏幕仍在闪动的手机调为静音模式,放入衣兜。然后站起身来,推开了更衣室的门,穿过长长的昏暗走廊,回到了灯火华丽的前厅。
谢问东正站在吧台前,他显然是觉察出你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便问:“怎么了?”
你微笑着说:“我发小给我打了个电话,约我周末打游戏。”
谢问东便不再问,只道:“我送你回家。”
夏季的夜晚,你总是习惯喝一点加玫瑰糖浆与冰块的朗姆酒,在微醺的状态下调酒。微醺能让你的动作与思绪变慢,更扎实到位地完成每一步骤。谢问东知道你的这个习惯,便总是等你到最后,送你回家。
你说:“谢谢。”
他拉开车门让你上车,你坐在副驾,坐下后绷紧的牛仔裤轻易地勾勒出手机的形状,它发烫地贴着你的大腿。虽然开了静音模式,可不用去看,你便知道那个号码仍在疯狂跳动。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暴君与疯子,你在三年前就已知道。
“谢兄。”你偏头看他,握住他挂挡的手腕,一触即放。你的语气又轻又软,低低地像在恳求,“可以开慢些么。”
谢问东笑了一下:“本想说快些送你回家休息。”
你说:“下过雨,路滑。”
拉萨的雨季,总是淅淅沥沥地下雨,一阵雨一阵晴,傍晚时分下了一场雨,现在路面只剩一点点水痕,可你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了。
所幸他依了你,以三十码的速度行驶在夜间的车道上。
可速度再慢也有到达的时刻,车子停在楼下,你又开始神经质地颤抖。其实你一路都在颤抖,手指每每隔着牛仔裤触到手机,你都会颤抖。好在车内光线昏暗,你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直不动声色地掐着大腿,并未引起谢问东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