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二十载(97)
谢问东却笑了笑:“怎么了?”
他说:“你手臂上有伤,这么多食材,你很难一个人拿上去。更何况,你还要抱着你心爱的电煮锅。”
你身侧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身体再一次僵硬起来。
他果然提起了。
即使他是大侠,是兄弟,他也不可能对那些丑陋的伤口视而不见。
铡刀就要落下。
“我刚好有一瓶金疮药,你帮我试试效果。”谢问东说着,从中控储物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在手中抛了抛,“喏,顾兄意下如何?”
那是一个古朴小巧的药瓶,通体褐色,颈细肚粗,瓶口塞着红绸,瓶身雕刻着三个字——“卧龙丹”。
你震惊地看着小药瓶,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这完全就是武侠电影里的药瓶!你毫不怀疑里面的丹药能救活一个真气逆行、走火入魔之人。
谢问东微笑说道:“顾兄先洗个澡,等毛孔打开,药效更佳。届时我来帮顾兄上药,必定药到病除。”
他想了想,又说:“对了,我还有一瓶玉骨生肌丸,涂上后,不出三日,疤痕定会隐形不见。”
天色已暗,车内无光。他望着你,神情坦然,霁月风清,他既不追问缘由来揭你伤疤,也不假装无事来粉饰太平,他只是就事论事,给了你一个解决方案。
你的心被蜗牛触角轻轻地拨了一下。
你等待着上天降下铡刀,将你铡得鲜血淋漓。
可降下的,是一片江湖。
“走吧。”
他说着,倾身过来为你解开安全带,而后推门下车。
他两只手都提着满满的大袋东西,你却只被允许抱着轻便的电煮锅,理由是手臂上有伤。你只好无奈地担负起按电梯的职责。
回到家后,谢问东将购物袋里的食材摆出,有条不紊地开始处理。趁浴缸放水的间隙,你来到厨房想与他一起处理。他不让你碰刀,只递给你土豆和香菇,让你清洗。
浴缸水放满后,他提醒你:“伤口不要碰到水。需要什么就叫我。”
你很乖地哦了一声,心想,上次忘记拿内裤是因为喝醉了酒,你再也不会干出这样丢脸的事情了。
可事情超出你的想象。在洗头发前,你发现忘记了拿洗发水。洗完头发后,你发现忘记了拿沐浴露。洗完澡后,你发现连浴巾也忘了。
等谢问东拿着你的海绵宝宝浴巾第三次进浴室时,你简直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将身体缩在水面的泡泡下,发誓说你保证不会再麻烦他了。
“没关系。”他依然这样说。
等你换上干爽的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谢问东已准备好了碘酒和金疮药。
“来。”他拍了拍沙发。
你走过去坐下,他拉过你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涂了一层碘酒:“疼就说。”
你垂眸看着那些伤口:“不疼。”
碘酒干后,谢问东拔出药瓶的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雪白雪白的药丸,幽幽的清香扑鼻而来。
你睁大眼睛。
他冲你一笑,将药丸按在你的伤口处。药丸不知是什么材质,一碰即化,冰冰凉凉地涂在溃烂的烟疤上,渗入皮肤后,透明无痕。
你敬畏地看了一眼小药瓶。
上完药后,墙上的挂钟指到八点,已经超过了正常吃晚饭的时间。
谢问东说:“饿了么?还有一些食材没处理,很快了。”
你说:“我想睡一会儿。”
你惊讶于你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带你采购,送你回家,一个人处理各种食材,为你上药,为你递浴巾,你却不合时宜地说,你想睡觉。
可你确实累了。来回三公里的竞走徒步,车上的绝望与震惊,被浴缸里的热水一浸泡,疲惫排山倒海般向你袭来,刚说完这句话,你的眼睛就睁不开了。
你再次听到了那三个字,温柔沉稳的三个字:“没关系。”
你感觉到他俯身靠近,在你耳边问:“想听些什么吗?”
你闭眼呢喃:“四季。”
客厅里响起了悠扬的音乐,梦里,春夏秋冬轮番播放,冬之乐章结束,又来到了欢快烂漫的春天。
你在欢快的乐章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投影幕布上,黑胶唱片缓缓转动,正播放着维瓦尔第的《四季》。
墙上的挂钟指向20:50,五十分钟,刚好是四个乐章的一次循环,你睡了一个四季。
随即恢复的是嗅觉,浓郁的牛油底料味道扑鼻而来,你空荡荡的肚子立刻开始咕咕叫。
“醒了?”他的声音温醇悦耳,音量适中,夹杂在乐章中,清晰却不突兀,连刚睡醒的人都不会被惊到。
你嗯了一声,刚睡醒的声音带着沙哑:“抱歉。”
“为什么说抱歉?”
一瞬间,你想说的有很多。首先浮上记忆的,是深深镌刻于脑海中的尖锐谩骂。
“叫你几次都不来!做好饭难不成还要请你来吃吗?”
可你不过是迟了两分钟,因为你在计算数学题的最后结果。
“是我们欠你的吗?跟个大爷似的!以后一叫你就必须答应,听到没有?”
……
……
你望入他的眼睛,便知道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他似乎知道一切。
“没关系。”他说,“起来吃火锅,有你最爱的虾滑。”
你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真香啊。香得让你以为是在做梦。你坏脾气地选择在吃饭的时间睡觉,他与饭菜一同等你醒来。告诉你,没关系。
在枯燥紧绷的高三,你曾经写过一篇小小说。剑庄的小少爷爱玩爱吃爱闹,唯独不爱练剑。父母是名震武林的剑客,却从不对小少爷加诸期许。父母招来天下最有名的厨师,为他做好吃的。他一生庸庸碌碌,剑术不精,却很快乐。在父母的遗榻前,三人约定来世再做家人。
小说的结尾,你写了这样的一句话:“他不想出人头地,亦不想江湖留名,只是想要很多的爱。既已得到,庸碌一生又何妨。”
……
……
你认真地问:“真的没关系吗?”
“嗯。”
你撑着沙发坐起身来,却突然动作一顿——你骤然发现,你刚才一直躺在谢问东的大腿上。
或许是你的表情太过惊讶,他主动解释:“你头发没干,会着凉的,所以我帮你吹了头发。”
“啊……谢谢。”你挠了挠头发,“但我为什么……”
谢问东微微一笑:“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他眼里闪着戏谑的笑意:“顾兄睡迷糊了,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让我留下陪你。”
你石化当场,艰难地说:“假话呢。”
“嗯,让我编一编——”他用手指敲了敲额角,沉思后道,“我坐在沙发上时,地球的万有引力突然增强,我整个人向下陷,刚好用腿接住了你的脑袋。”
你:“……”
第69章
你来到厨房岛台处,顿时被色香味冲击得眼前发亮。
十几个盘子将桌面占得满满当当:解冻后的肥牛;腌制的烧椒牛肉,薄薄的肉片上点缀着辣椒丁;一整盘切得四四方方的毛肚;DuangDuang的鸭血;一看就很筋道的鱿鱼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圆润可爱的鹌鹑蛋;泡在水里的土豆片、香菇、竹笋与海带丝。
葱末、香菜末、蒜末、小米辣末盛在不同的白色小碟里,旁边放着醋、酱油与香油。
你新赢得的纯白色电火锅里,麻辣牛油底料正沸腾,冒着小气泡,香气扑鼻。
但最令你眼前一亮的——
“好多可爱的虾滑!”
你震惊地看着整整两大盘——猫爪模样的虾滑,这形状是怎么捏出来的?
谢问东说:“借用了你橱柜里的饼干模具。”
你咬着嘴唇笑出声来:“我记得有猴子屁股形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