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二十载(93)
“不是。”你奇怪他为什么这样问,“我朋友,让我带他打游戏。”
他说:“是很好的朋友吧。”
“从初中开始一起玩的发小。”
他说:“你们一定一起看过海吧。”
你笑了一下:“确实,我第一次看海就是他带我去的。”
他也笑了起来。
你问:“怎么?”
“我很开心,过去有人陪在你身边。”
说完这句话,红灯变绿,车子缓缓向前驶去。
回家后天已经微暗,在开放式厨房明亮的灯光下,你将牛排切成两厘米见方的牛肉粒,撒上一层黑胡椒,又倒上薄薄的橄榄油,将牛肉粒四面都均匀地裹上腌料。
在你腌制牛肉时,谢问东处理好了生蚝与鲍鱼,将花束插入白瓷花瓶。
水开后,你将生蚝下入高压锅,合上锅盖。等上汽儿后,立即关火,这样焖出来的生蚝嫩滑无比。
等高压锅自然放气时,一粒切成小块的菠萝递到你嘴边,身侧传来一道沉稳好听的声音:“尝尝,很甜。”
你犹豫了一下,咬住了菠萝:“不能吃太多,要留着炒牛肉用……”
话说到一半卡住,真的好甜。
谢问东笑了笑,用牙签又扎起来一块,递到你嘴边。你两只手都忙着捞生蚝,便再次吃下了喂到嘴边的菠萝。
葱油生蚝最重要的便是调味,你正要准备小料,看向台面却是一愣——蒜末、葱末、香菜末、洋葱末、小米辣,全都已切得细细的,放在不同的小碟子里。
“如何,可还需要什么?”谢问东说,“好久没握过刀了,希望刀工没有退步。”
你说:“谢兄好身手啊。”
他说:“顾兄谬赞。”
接下来,便只需要泼油了。你将烧得滚烫的油泼入调料,又加入一勺生抽,两勺生蚝水,拌匀后均匀地洒在摆盘整齐的生蚝上。末了,在中间加了几颗卷曲的葱丝做点缀。
紧接着,你将煮好的鲍鱼切片,做了一道凉拌鲍鱼。
谢问东在你身边,递调料瓶,递锅铲,不时投喂你一块菠萝。你的手和嘴没闲下来过。
等你开始做黑椒菠萝牛肉粒时,菠萝块已所剩无几。
谢问东说:“没关系,现在吃和等会儿吃是一样的。总的来说我们是赚的,因为可以吃到两种口味的菠萝。”
你觉得太有道理。
主卧阳台上种的小番茄已经成熟,最后一道菜是罗勒烤小番茄,份量不是很大——谢问东在洗番茄时又投喂了你许多颗。
可当四道菜摆上插着花的岛台,垂度不同的吊灯亮起,你发现,你俩都忘了煮米饭。
你们相视片刻,同时笑出声来,一致决定把逛超市时买的蒸蛋糕当做主食。
饭后谢问东要去洗碗,你阻止了他:“哪有客人洗碗的道理。”
他说:“我们之间,不适用这个道理。”
“还有别的道理么?”
“嗯,这个道理比较好——做饭的人不用洗碗。”
你嘀咕道:“这是家里的道理。”
他笑了笑,拿起一颗盛在果盘里的小番茄,递到你嘴边,而后端起碗筷去水槽处。
吃掉小番茄时,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明双手都闲着,你不应该再被投喂的。
当代年轻人的房屋装修在逐渐“去客厅化”,因为不想让人来家里做客,所以不装电视,也不买茶几。你恰好就是这样装修的。客厅简洁宽敞,铺着浅灰色的地毯,投影幕布收在天花板吊顶中。
吃饱喝足后的舒适,暖黄的灯光,谢兄洗碗的背影,一切让你不那么紧绷,也不再正襟危坐。等他洗完碗过来,你正背靠着沙发腿儿,放松地坐在地毯上,双腿伸直交迭在一起,颇有些懒洋洋的。
“看电影吗?”他递给你一瓶苏打水,在你身边坐下。
你说:“好。”
“想看什么?”
“随便。”
他找了一部电影,投影到幕布上。又去关上了灯,整个客厅便只剩幕布透着光亮。
看到一半,谢问东说:“外国人很喜欢叫宝贝。”
“嗯。”
“女主叫她养的狗狗是宝贝,叫她的儿子也是宝贝。”
你嗯了一声。
他又说:“女主叫朋友也是宝贝。”
你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女主也叫她种的雏菊是宝贝。”
你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转头安静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一直重复‘宝贝’这个词。”
黑暗中,他语气低缓:“顾兄的朋友,称呼顾兄为宝贝。”
你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我们是朋友么?”
你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么。”他微笑了一下,语气比平时低沉一些,在黑暗中如冬日的雪落,响在你耳边,“如果想解锁这个称呼,需要什么条件,可否告知。”
第66章
你愣了愣,说:“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宝贝。”
“抱歉。”他说,“可以问问原因吗?”
“被人这样叫,总觉得像在被人保护一样,我不喜欢。”你说,“我朋友只是偶尔这样叫,他更多时候叫其他称呼。”
谢问东说:“好的,明白了。”
电影已播完,幕布上缓缓滚动着演员表,片尾曲悠扬。
谢问东看了眼腕表,问:“时间不早了,你在这边休息吗?”
你摇头:“我要回宿舍。兰花在窗台外面,夜里需要搬回室内,不然会被冻蔫儿掉。”
“顾兄喜欢养花?”
“也不是喜欢,就是打发时间。”你解释道,“我养了一些在西藏的气候条件下很难养活的花,比如兰花,竹芋。就拿兰花来说吧,首先配土就很关键,配好土才有存活的可能。然后是水分管理,西藏太过干燥,要时刻保持土壤和植株的水分,可又不能浇太多水,最好的状态是‘润而不湿’,用喷水壶或花洒将盆土浸湿,晚上还要用上加湿器。再然后是光照,随着一天日照方向的不同,要将兰花放在室内不同的地方,就比如说中午日光太烈,那就……”
谢问东一直微笑地看着你,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
你骤然打住:“抱歉,我很啰嗦。”
“不啰嗦,很有趣。”他说,“顾兄很厉害,能养好如此难养的花。”
自从来西藏后,你做任何事都喜欢挑战最高难度,养花也不例外。你买了网课,认真学习养花的各种知识,专心整理笔记,付诸实践。你补高额邮费,让店家发顺丰空运,运来一盆盆最娇嫩的花。在你的细心呵护下,看着它们在条件最恶劣的高寒地区袅袅盛放,你会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可每当圆月高挂,你夹着烟临窗看花时,心里常会升起烦躁与暴虐。你望着那娇嫩美丽的花朵,想象着它从最外层的花瓣被点燃,一片一片烧至花蕊,最后整盆花都被火焰侵吞。有好几次你握着烟头靠近,却又在点燃前收回手。只有一次,你漠然地盯着橙红的火光,不为所动。最终你到底是把它救下来了,可仍有三片叶子被烧出了残缺,至今仍在。
“走吧,我送你回家。”
谢问东的声音唤回了你的意识,你回过神来,电影的片尾曲已结束,画面定格在连接wifi上不动弹了,整个客厅只剩寂静,与荧幕上淡淡的微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的姿势变成了盘膝而坐,膝盖碰着谢问东的大腿外侧,洇出一片温热。后腰与沙发腿之间垫着一个靠枕,柔软又舒适,想必是你看电影入神时,他往你身后垫的。
你含糊地说了句抱歉,收起腿并拢。他率先站起,冲你伸出手来,你反应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而后递出手臂,任由他拉你起来。
夜晚十点的拉萨寂静无人,汽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车窗外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