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127)
细小的捅动门锁的声响。
耳尖一动,小姑娘登时清醒大半,坐起了身。
轻轻的拧动把手的声响。
小姑娘呼吸一滞,立刻丢开抱枕趴低身体,戒备地关注起门口的动向。
——几年之前,也是在大雨倾盆的日子,猎猎风声掩盖了入室之人的足音……记忆在此处出现混乱,无法辩识那朝自己持刀袭来的人的面目,贯水楠只记得等她反应过来时,眼前只剩一片血泊……恰如此刻窗外流淌不息的赤红。
曾经遇袭的经历陡然化作无法遏制的恐惧,虽时隔多年变得模模糊糊不可定形,但可怖的回忆确乎自开启的门扉中窥视,似乎伺机准备向贯水楠扑袭。
小姑娘手指紧抓着沙发罩,不受控制地颤抖,左眼下的旧伤明明早已落痂,此刻却又开始隐隐发痛。
她屏息听了一会儿动静,四周静默无声。
不知多少秒过去。
贯水楠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便悄悄稍抬起头,只露出一双眼睛,越过沙发背看向门口。
门已半开。
一个已成血红的人静静站着,发梢衣摆滴淌下不祥的赤色。
——就如同当年那个被妈妈的血溅了一身的奇怪男人一样!
“是你!!”
一声受惊的尖叫登时从贯水楠喉中发出,好似落进陷阱的小兽,小姑娘跳了起来,本能地就要往父亲的卧室跑去。
门口的人此时也有了动作。
她不敢多看,抄起原本放在手边的遥控器,用力向那个“不速之客”狠狠扔去,只求能给自己拖延一些时间。
对方眼疾手快,一扬手将遥控器稳稳接住。
随后“啪”的一声,是来人拍开了灯。
室内复见光明,清楚地映照出他高大的身形。站在门口的青年没有贸然向贯水楠走来,打了个表示安抚的手势:
“是我,囡囡,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贯水楠这才也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停下了转身欲逃的脚步。但她还是原地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才终于又能动作,转回身来,“是你啊。”
“当然是我。”
江河清把遥控器放到玄关柜上,忍不住教训了一句:
“你这丫头,遇事怎么还是这么莽撞?我怎么教你的,‘一看二想三行动’,你上来就跳到第三步还行。乱丢什么啊,真是,扔坏了怎么办?到时候遥控器调不动台,就扣你零花钱换新的。”
那边贯水楠怦怦直跳的心脏还没完全恢复平静,正摸着沙发扶手将自己重新摔进坐垫,但一听他这么教训自己,小姑娘也忍不住顶了句嘴:
“怪我咯?你才是,干嘛呀,回家也不出个声,要吓死谁啊!”
青年怼了回去,“我还问呐,你既然在家怎么不开个灯?决定躲藏居然还敢抬头?黑灯瞎火的,就看见一团东西在沙发上窸窸窣窣乱动,我还以为是家里进了小偷赶巧被我抓在现场,正打算趁人不备上去闷头一顿捶,得亏没来得及动手。”
反手关好房门,江河清看贯水楠依旧坐在那里,忍不住又催道:
“愣着干什么,拿脏衣篮过来啊,不然我这一身脏水非滴答得满屋都是,到时又得拖地。”
小姑娘此时才真正缓过劲来,听他这么说便应了一声,去浴室拎来了脏衣篮。
江河清脱掉那件已被染成红色的白大褂,丢进篮里。
他刚要解衬衫纽扣,发现贯水楠仍杵在那儿,立即伸手揽着她肩膀给人掉了个个,并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去去去,大人脱衣服小孩子别添乱。”
“我才不是小孩子!再说了,好像谁稀罕看似的!”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重新回到沙发上,背对着他半躺下来。
家里灯光明亮而温暖,驱散了原本的阴暗。
没多久,伴着江河清收拾走动的声响,窗外疯狂的风雨已显得不再恐怖。
贯水楠不由打了声呵欠,伸伸懒腰,而后安心地闭起双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安稳地小盹了不知多久,贯水楠才被几下敲钉子的声音吵醒。
在门边,周身还散发着刚洗完热水澡后的白色雾气,江河清一心二用,左手用毛巾擦着头发,右手用锤子将一枚铁钉敲进了墙里。
“你在家里乱钉乱砸,不怕惹我爸生气啊?”贯水楠问道。
扭头看到那个沙发背后探出的小脑袋,江河清咧嘴笑了笑:
“不怕,大多数情况下你爸都和我思想统一意见一致。”
他将一本老黄历栓好绳,悬挂在门框边。
“所以你到底在干嘛啊?”小姑娘好奇地追问。
对方直摆手,“别问,问就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
但说是不让贯水楠细问,江河清自己却没憋住。
挂完老黄历之后,青年将毛巾披到肩上,扎紧浴袍的带子,然后走到贯水楠旁边也坐了下来,重重倚上了沙发背,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般松了口气。小姑娘的目光跟随他而动,其中的探究丝毫不加掩饰。对上这双黑亮的大眼睛,江河清嘴唇动了动,最后终究是忍不住将今天的倒霉经历复述了一遍:
“别提了,今天出门不仅碰上仁慈医院发生骚乱,还被十几辆防暴警车堵在医院里。我一寻思事已至此,就顺手处理了些别的事,结果还没来得及多高兴,当场遇到凌凛那个拿别人当观察材料的心理变态。遇到就遇到吧,本来打声招呼就结束的事,没想到话不投机,被他在鼻子上揍了一拳,到现在还有点儿疼。”
说着他忍不住揉了揉些微发红的鼻尖,然后才继续诉苦:
“今天真是差点儿落网,多亏我遇事沉着冷静,强装无辜从特警眼皮底下溜了出来。嘿,刚想庆贺成功脱身,台风来了。这破天,下雨就罢了,居然还下鱼,回来的路上我没少被砸到。今天这一趟,真是倒霉催的。”
贯水楠一旁嘻嘻笑,“想必这就叫‘在家不行善,出门大水灌’。”
江河清斜了自己徒弟一眼。
自然并不解气,所以他又胳膊一捞,把人捉来,夹在臂弯里一阵呼噜头毛:
“好啊你啊,有心思笑话我了是吧?又不是刚才吓得跟个小鸡仔似的时候了?”
小姑娘笑着连连躲闪,“当然不是了。我早不怕了,因为有你在嘛,你会保护我的。”
青年的手停了下来。
“……没错,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敢对你做那种事。”
江河清松开贯水楠,抬手抚平了她乱翘的头发,“所以今后你都不必害怕,也不要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害怕的模样,听见了吗?”
察觉到气氛有些变化,贯水楠仰起脸看向那双墨黑的眼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对方也垂眸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之后,江河清呼出一口气,重新倚回沙发背,又恢复成平时戏谑调笑的口吻:
“对了,你着急发消息让我回来干嘛?不会是要送我什么礼物吧?可还没到我生日呐。”
“不算是礼物,但你应该会喜欢——猜怎么着,我从一个‘二道贩子’那里淘到了一样相当有趣的‘东西’!”
说着小姑娘的语气也兴奋起来,跳下沙发跑去取回遥控器,而后将自己手机里的一个视频投屏到了电视。
“等着看吧!”
作者有话说:
玄乎其玄的东西整得太多,来点儿搞事师徒的日常,缓和下气氛。
第100章 旧影像
嘈杂雪花过后,电视上终于开始映出画面。
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这段视频摄于九年之前。
时隔九年,视频年代算是久远,画质堪忧,画面中的事物仿佛都自带马赛克,看得不甚清楚。除此之外,拍摄地点糟糕的采光也令视频画面晦暗无比,现场唯一的光源,只有从一个不足拳头大小的方窗中,投下的一束微弱阳光。
贯水楠按动遥控器,调高了亮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