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211)
随后青年才抬头,却正巧捕捉到检察官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变化。这个男人,似乎在刚才露出了一丝庆幸的表情。
——或许是下意识庆幸自己在幻梦中竟也能原路返回,得以赶在无相使徒至此巡逻之前,及时将王久武唤醒。
但贯山屏很快又恢复成淡漠冷静的神色。“现在轮到我提问,王顾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查案,”王久武如实相告,“我没您考虑得这么多,一开始只是来鱼岭别墅复勘现场碰碰运气。谁成想误打误撞,居然在舞厅大鱼雕像后面发现一条暗道,我就下来看看。”
检察官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可您为什么要亲自过来?”青年忽然问道。
白炽光下,那对褐色眼瞳反射出惊疑与戒备的光芒:
“既然推断辉公馆中有暗道,您完全可以交代郑队他们继续查找,不是吗?”
“您……为什么要避开警方行动?”
作者有话说:
嘿呀,终于忙活完可以更新了。
之前擦掉油画上灰尘的人就是老贯,相信大家都看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好奇老贯中招的时候,都在【幻梦】里经历了什么?
本章冻结后有修改。
第156章 疑心暗鬼
他只是用那双墨黑的眼睛沉默地望着他。
“您不信任我。”
从贯山屏的目光中获得了答案,王久武笑了笑,语气中不闻起伏。若不是能看到褐色瞳里光芒黯下,他的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一句平静的事实陈述。
“如果让我来评定,你在辉公馆时的表现,以及与阴顾问‘商谈’的内容,都过于——”
检察官顿了顿,似是想斟酌用词,但最后还是直白道明自己的想法,“‘熟练’‘冷酷’,令我不得不怀疑昼光基金会的成分,怀疑它是否真如自己对外宣称的一样,仅是个致力于‘治安联防’的公益组织。同样,现在在我看来,你也不像一个协助警方侦办案件的外援顾问,更像一个训练有素的——”
职业杀手。
这个词由检察官唇间刺进他耳中,青年的指甲陷进握拳的掌心。王久武不知道贯山屏是否在等他分辩,但此刻,他只能报以默然。
“不过,王顾问,有句话,我一直相信。”
听出男人语气变化,王久武下意识抬眸,向身旁看去一眼。
原来贯山屏一直在望着他。
“我相信,‘人的眼睛不会说谎’。”
——幻毒的效果尚未从王久武身上褪净,青年无法聚焦的目光仍有所涣散,他的双眼朦胧不明,犹如两颗茶晶落进了水汽,一时难以擦拭干净。然而,纵使其上尘雾再甚,贯山屏依然清楚记得,在这双褐色眼瞳中,有着一片映着阳光的澄澈透明。
所以他选择相信,所以他愿意相信。
“我相信你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相信你。”
贯山屏说得认真,字句清晰,语气中好似透着一股果决,一股奇异的果决。这个总是如理性机器一般的男人,在此刻,只是深深望进青年眼底。
对上他心意坚定的目光,向来圆滑的基金会顾问竟不知该做何反应,最终仅仅点头,“……谢谢。”
检察官眼神闪烁了下,突然又说道:
“那把匕首。”
“匕首?”
一开始王久武以为贯山屏要问他的短匕,正想解释,蓦地一个激灵忆起贯山屏那个反常的眼神,意识到这人说的是那把“匕首”,那把短发护士所用的形状怪异的匕首。他还清楚记得当时的场景,生死之际,检察官却没有挣扎反抗,只是一瞬不瞬紧盯着那把匕首;不知从何而起的惊疑与愤怒,熊熊灼烧男人墨色的眼睛。
“那种形状的匕首,会在人体留下特殊的方形伤口……某个案子中,死者与伤者身上正是遍布这类形状的伤口。”
贯山屏缓缓说着。尽管他的语气依然平静沉稳,褐眼的青年却注意到,检察官平放在膝上的手逐渐攥紧,手背隐隐青筋暴起。
没有说话,王久武抿唇,安静地听。
“那个案子,虽然侦查工作仍未停止,但始终不见进展。案子由东警三队负责,这么多年,他们给我的说法,都是‘无法确定凶器’‘尚未查明行凶者身份’。”
似是同样注意到自己情绪波动,贯山屏的语速一直放得很慢,也强迫自己松开了拳。然而,随着讲述持续,他的口吻还是不自觉变得严厉:
“看刀柄装饰的符号与图案,那种匕首应该与沉海秘社的祭祀活动有关,又并非由高等级成员持有,所以肯定不会只有一把——‘无法确定凶器’?沉海秘社在东埠盘踞多年,比对历案受害者伤口形状,退一步讲,即便无法确认凶器种类,至少也能锁定凶器来源,何谈‘尚未查明行凶者身份’!”
“贯检?”习惯了检察官的淡然内敛,此刻见他逐渐激动,王久武下意识唤了贯山屏一声。
“……没事。”
深呼吸,俊美的男人努力平复心绪,但仍咬牙将剩下的话说出了口:
“普通群众与其他机关不知有沉海秘社存在,尚合情理,可东埠警局,难道查案时也会对自己内部严格保密?警方是真的从未意识到那个案子或与沉海秘社有关,还是刻意对外——对我有所隐瞒!”
他眉宇间有一股压抑的愤怒。
溶洞壁折射的瑰丽颜色逶迤,恍惚间好似有一抹华彩流入男人眸中,但细视之下,那竟其实是将他眼底映红的怒火。暗焰炎炎灼烧,反倒烧得他一双眸眼尽是冷冷寒意,这愤怒显然不仅是对东警办案不力的失望,更多了抹连基金会顾问都参不透的汹涌情绪。此刻,即便正身处明亮的白炽光中,贯山屏的瞳仁却依然黑得骇人,宛若深渊的沉沉墨色,仿佛会把一切吸噬殆尽。
“我无法继续信任东警,”检察官重重说道,“从今之后,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查案。”
王久武原本想说那种形状的匕首实际不算少见,无非皆是仿三棱军刺的设计,并不能用来认定持有者与沉海秘社之间确乎存在关联;但看贯山屏现在的心态,褐眼的青年话到嘴边,识趣地咽了回去。不过,在他还干“脏活”的一段时间中,巧合用的也是这类螺旋三棱开刃的匕首——刺扎出的方形伤口,因各侧皮肉无法相互挤压而无法包扎止血;入体时顺势旋转刀身,更可瞬间造成大面积组织破坏——这类匕首致死效果极佳,他与“同事”们用起来,颇为顺手。
缄口许久,眼见检察官的怒意势头稍减之后,王久武才试探开口问了一句:
“贯检,刚才说的,是您以前负责的一个案子吗?”
这完全是没话找话,青年本意只是缓解洞里压抑的气氛,不成想贯山屏给出了否定的回应:
“不,并非由我负责……只是和我有关。”
“和您有关?”王久武蹙眉。
明显不愿多谈具体细节,检察官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本来想问有没有用他出力帮忙的需要,但接着忆起几分钟前贯山屏沉默盯视自己的眼神后,王久武便没有提。谁知在旁一直看着他的男人应是读出了他的心思,居然专门郑重地说了一句:
“王顾问,之前表现得似乎不信任你,其实非我本意。”
逐渐冷静下来,敏锐多疑的检察官敛眉,跟着反省起自己方才的失常:
“那个案子一直没有头绪,这么多年来,可以说我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现在,只是抓到了一点儿虚幻的线索,我的言行就开始欠缺考量,是我自己有问题。说到底,刚刚的话也都仅是猜测,背后的真相可能与我预想的完全不同……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告诉你。”
“积案不破就是容易成为心结,而且该说不说,您可比郑队听到‘疯信徒’时的表现强太多了,”青年出言宽慰,“贯检,您完全可以和我明讲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支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