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230)
他的衣上溅到了新鲜的血,而他的手中,是那个男人刺穿自己咽喉所用的匕首。基金会顾问在垂死之时也不忘将利刃悄悄掩于掌下,可笑的是居然没人戒备与察觉。
“现在,你手下又少一个人了。”
其他傀儡仆役围了上来。
但在发现王久武没有持刀挟制自己主人的意图后,他们就只是麻木地站着,看他从倒地的尸体旁捡起提灯。
“我猜,你是要对付雷娅——凭你身边这些人,够和她对抗吗?”
不再多言,王久武朝阴阑煦伸出双手,左手高举为他引路的提灯,右手紧握因他染血的利刃。
青年等着看年轻人的反应。
“哈。”
他听到欣赏的轻笑。
“哈,哈哈——哈哈哈!”
灰色之王大笑起来。
在他疯狂的笑声中,那袭浅灰裙上满缀的赤红晶链亦随之颤动,似他一身血海翻涌。无从分辨主人是被取悦还是被激怒,傀儡仆役们在笑声中颤栗着跪了下来,任由苍白的年轻人踩着他们拜伏的脊背,走下步辇。
“你早该意识到这点。”
带起一阵浅灰荧光,阴阑煦款步走到王久武面前,“有你的话,我根本不需要他们,也就不必有这诸多麻烦。”
灰色的新娘抬起一只手搭在青年颈后,要他低头看向自己浅灰的双眼。
阴阑煦的语气少有的温柔,娓娓道来:
“毕竟,你本就是昼光基金会指派给我的搭档,是我的——共犯。”
“……是的。”
“所以,来。”
咬破指尖,阴阑煦细细把血涂上自己的唇。
他向王久武凑近,准备予他一个猩红的吻。
一个吻。
褐眼的青年身体一震,扭脸避开。
“我不需要这个,”王久武掩住嘴唇,眼前恍然是那双墨黑的眸眼,“你……别。”
苍白的年轻人却不听他的拒绝,“你需要。”
轻轻揉着青年后颈,阴阑煦感受着掌下肌肉在紧绷中震颤。他离青年如此之近,清晰看到那含在青年眼眶中的无法流出的泪水,已将这人一双褐瞳映得无比晦暗。浅灰的灯焰跃动着,打在青年脸上;青年抿着唇角,面如死灰。
——他曾嗤笑青年献上的身体与生命,也不屑再与青年作任何交易交换;
所以青年献出了自己唯一保有的东西,一种由理性、共情、原则和其它美好品质杂糅而成的,或许可以称为“灵魂”的东西。
这一次,褐眼的青年虽未向他折膝,却是彻底伏在他的脚下,一败涂地。
——他终于回到他身边了。
“你难道真的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杀无罪之人?”
显然,阴阑煦并不懂得如何安慰他人。
于是他抬指揩去王久武终于流下的眼泪,然后将和有血泪的手指点在青年唇边。“你需要这个,”灰色之王轻声低语,“它会助你带来更多死亡和鲜血。”
褐眼的青年垂目,而后含住那苍白的指尖。
毒与蜜的新娘赐下甘露,腥甜的血燃烧他的感官。
王久武也笑了起来。
数次发作之后,他早已不会再被“落海”控住意志,暴力的冲动根本爆发自他本心——幻毒麻木的只有人心,他确实是需要一个借口罢了。
“去吧。”
欣喜于青年眼中杀意沸腾,苍白的年轻人退开一步:
“为我开路吧。”
作者有话说:
额啊最后几段好中二啊,但就是想写!
老王:我认路吗就让我开路?
——
以及这就是前面作话提到的“有争议”的剧情,不知道大家什么观感,我自己写的时候其实是不舒服的。
但我大学时选修过一门写作课,老师教给我的几句话至今影响着我的创作——
【完整的角色必须经历死亡,这种死亡可以不是肉体上的毁灭,但至少要是他精神上的死亡与形象上的颠覆】
所以之前的595死在了这一章
之后的595会是怎样的……就是第五卷的事了
——
另,可能有人疑问,这才几天啊,怎么老阴就长发及腰了?
嗨呀,当然是假发(划掉)艺术效果需要啦
第168章 血痛
鲜血,不错。
死亡,不错。
一切恰似十三年前。
伟大婚礼开场不久,许以戈尔德玛赫之名的那片浅灰款款踏出黑暗,再度现身于沉海秘社眼前。传言大鱼降临之夜,定是星辉点点月光皎洁,正如此刻,烁烁荧光伴行左右,随月光般苍白的年轻人步向血海尸山。
然而,当阴阑煦终于走进这座地下圣堂之时,入眼却没有众人伏地敬拜,亦没有血池堕落狂欢。信徒尽亡,空有大鱼像巍然;在此恭候灰新娘归来的,只有染成猩红的骨骸。
和一句,“真是难为你专门打扮一番过来。”
是了,他此刻的确像一个因为化妆错过了晚宴的嘉宾,独自面对着空荡的大厅,越是盛装打扮,越是可悲滑稽。
一身华裙的年轻人缓缓转身,回望正对自己大加讥讽的灰袍妇人。
他看到了一张已然陌生的脸。
“母亲。”阴阑煦轻轻唤了一声。
他看到雷娅立刻涨红了脸,这声轻唤果然比反唇相讥更令她激愤。
但这个称呼,其实并不全是恶意还击。
在阴阑煦的记忆里,金发碧眼的雷特瑞丝偶尔会将他抱在膝上,漫不经心地读些与“沉海者”无关的故事。她看他的眼神绝谈不上喜爱,这么做也只是打发时间的无聊之举。尽管如此,她揽来的臂弯轻柔温暖,念讲的声音和缓动听,于幼时的安德里欧眼中,同冷情的生父与狂热的信徒相比,雷特瑞丝不曾逼他食用令人作呕的活肉,更不曾往他身上挂起沉重的饰品……她就是他的母亲。如果他能普通地成长,此时此刻,数看雷娅脸上皱纹的阴阑煦,望着她那头被岁月漂白的金发,大概会产生一种名为遗憾与怀念的悲伤情绪。
可惜的是,昔日柔软的金发姑娘如今面目狰狞,血肉供养的灰色之王从未拥有正常的感情。没有叙旧,没有思恋,眼见着包围自己的人亮出武器,阴阑煦对雷娅只有一句冷淡的回应:
“叫他们退开。”
摄灯人的亲信却继续逼近。
被这圈阴影挡住视线,苍白的年轻人眉宇泛起不悦。他抬起左手,朝发冠用力按下,珊瑚刺破手掌。
掌心的伤口连上旁边描绘的海娜,花藤就此有蓓蕾绽放;阴阑煦翻掌向上,叫所有人看清那赤色的蜜是如何由他掌心猩红的花中倾泻,带起一阵人类鼻腔无法闻出、而用嗅觉球直接感受的异香……
和当初仁慈医院的医护一样,原本效忠雷娅的人向他跪下,他们膝行舔食他流下的血,他的血便燃烧他们大脑内脏;毒与蜜的新娘以此降下瑰丽的幻境,直至这些成瘾的人坠入血腥的梦魇……
按理说该是这种发展。
然而摄灯人的亲信全都原地不动。
灰色之王的血无声落下,白白汇入地上的血泊。
“只有嗜血的东埠人才会中你的把戏,”雷娅嗤笑,“我怎么会安排东埠人迎接你呢。”
阴阑煦收回手,攥拳捏住掌心的伤口。
“在沉海秘社培植自己的势力,悄悄把外地人藏进本地信徒里,您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苍白的年轻人说着对上其中一人的眼睛,那人的眼神瞬间充满警惕——雷娅的亲信并不是完全被毒瘾牵动的傀儡,还保有正常的情绪与反应。这样更好,阴阑煦心中冷笑,脸上依然无有一丝波澜,平静问道:
“这一切,是为了报复我的父亲?”
“狭隘!你居然觉得我是因为恨提摩泰希?一个男人而已!”
摄灯人说着平举双臂,“好好看看你的周围!我做这一切,当然都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