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89)
“百分之九十九是牟爱珊。我们调了当天育儿堂附近的摄像头,其中有一个清晰拍到她穿着这一身走出了小院。两人步态也一致,刑技那边已经给了鉴定结果。”
听到这句话,郑彬不由抬手,用力搓了把脸。
“行咯,省得我再考虑报材料时怎么糊弄检察院,这下是彻底忽悠不住了。”
他苦笑之余,居然还有一丝希望破灭后的释然。
“叶队啊叶队,你这真是给我们本就漏洞百出的材料又戳了个大窟窿。”
见叶子卿面露不解,郑彬便多解释了一句:
“牟爱珊的杀人动机本就立不太住,现在可好,连她作案过程都摸不清了。之前我们的推测是,牟爱珊会从给育儿堂打过电话的女人中筛选目标,私下与其接触,伺机登门行凶。而这个孔晶,叶队,你们查她通讯记录时,有发现她联系过育儿堂吗?没有,是吧?那牟爱珊是怎么知道孔晶的?”
“她可不单是知道有孔晶这么个人,更是知晓那个女孩的住处,甚至已经配好了钥匙,”叶子卿听罢也跟着蹙眉,“而且,能做到行凶当天穿戴同款衣帽,并卡在孔晶下课回家前潜入埋伏……连衣着作息都全部掌握,她为何如此‘了解’孔晶?莫不是有人——”
“等等,叶队,”郑彬脑中灵光一闪,忍不住打断叶子卿的话,“你刚才说,‘配好了钥匙’?”
“怎么,你刚才没看到她不是撬锁的吗?”
“不,我不是质疑牟爱珊配了孔晶家门钥匙这件事,”郑彬将拳头抵在唇前,边思考边说道,“我是突然想到,我们在牟爱珊床下发现的并不是她配的钥匙,而是孔晶的钥匙串——她为什么要特意拿走孔晶的钥匙串?”
叶子卿秀眉一抬,意识到事有蹊跷。
她行动不便,郑彬便带着顾怀天前去物证室,提出了孔晶的钥匙串。
乍一看,这个钥匙串平平无奇,无甚特点的一个钥匙圈,挂着几把黄铜钥匙。
郑彬戴好手套,将钥匙串从封袋中取出,目光不由被那个一指长的亚克力钥匙坠吸引,它上面印着一只胖猫,身下所卧的汉堡形猫窝,据说和孔晶客厅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若说有可疑之处,大概就和这钥匙坠有关。
于是郑彬解下钥匙坠,对向光源,赫然发现其中似乎夹带了一张卡片。
他小心卡住钥匙坠的拼接缝,施力一撬——
钥匙坠里,夹着一张叠好的名片。
名片背面,印着卡通狐狸的头像。
“这案子没那么简单,”郑彬脸色铁青,“阿天,快去,叫林队过来。”
作者有话说:
我本以为这次申榜是在假期,总不能还有临时工作任务耽误码字,妹想到,国庆第一天就被病魔淦碎,一烧不振!
NMD,这是什么社畜诅咒!
归正题,这一章简单交代孔晶案(其实也没交代啥),下一章就写小江与孔晶案的关系;如果我周三前还没想出尾声(三)该写什么,就接着让小江表演!
第66章 尾声(二)
奔逝的时河倒流,撕掉的日历归位。
一年多以前。
苦夏难耐,天蒙蒙亮便蝉鸣聒噪,于是大半市民选择在这一天窝进空调屋避暑,除了需要坚守岗位的人,没谁会在这种鬼天气出门。
不过凡事都无绝对。
东埠湖畔公园。
一个留着披肩发的女孩正坐在人工湖岸边。
阶旁青树驱落几片病叶飞上她的发顶,女孩似无察觉,只呆呆望着那片乏味湖面。她衣裙上浸染的晨露早已被暑气蒸干,汗液却继续将那单薄纱料与肌肤粘黏,由此女孩周身的浓重酒气仍未消散。薄纱长裙的裙摆铺展,像在草坪上盛开一朵马莲,可叹经一夜尘泥污染,花蕊黯然。
为重要宴会勉力化好的妆容本就不甚精致,被酒泪毁损之后,便在女孩脸上留下了难以拭去的污痕。
她也不知道自己已这样呆坐了多少小时,残留在身体里的酒精还在麻痹她的感官。
倦鸟低啼,于此刻不欢迎照耀万物的太阳到来。
许久之后,女孩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她低头,看向那张被人塞进手里的银行卡。
这里面的余额是她不敢奢想的数字,但与她经受的屈辱折磨一比,根本微不足道。
女孩扬手,将银行卡丢入湖中。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站了起来,驱动麻醉而僵硬的身躯,迈出艰难而决绝的步伐。
她走近那片湖水。
她走进那片湖水。
不消几步湖水便没过了她的小腿,冷酷无情,却洗掉了她身上沾染的污泥。似是被湖面反射的阳光刺痛了双眼,源源泪水无声地从女孩脸上滚落,就此投身一汪碧绿。
她不甘,但她不敢。
于是她选择以此重归清白。
女孩闭上了眼睛。
虚假天地安宁。
——“喂,喂,说你呐,那个想无器械潜水的!”
伴随叫喊而来的是扔到身上的石子,女孩不由痛呼,睁开双眼回头望向身后,看到离岸边还有段距离的石阶上,正大步走下一个魁梧的青年。
“我说你啊,”青年一边戴上墨镜口罩,一边疾疾朝她走来,“有没有点儿自觉,能不能去投海?你是一了百了没心事了,这湖却得因为你被填上,那我以后上哪儿看小鸭子浮水!”
女孩默默望回前方,继续朝湖心走去。
“你聋了?”青年的叫骂愈加粗鲁,“你自己不想好,怎么还得拉别人一起不舒坦?有没有公德心啊你,哪个学校的,谁教出来的?告你班主任信吗?”
更多石子飞来,只不过这一次都落进她身旁的湖水。
女孩咬着嘴唇。
又是一阵谩骂。
“要你管!”
她再绷不住,憋了半天才憋出了平生第一句狠话,可惜本就没什么威慑力的词汇,生生被浓浓哭腔冲得稀淡。
“我怎么不能管?公园大半客流量都是我贡献的,四舍五入也算名誉管理员,你未经允许跑我这儿踩水,按理说我该罚你款!”
“要你管!”
啰嗦刻薄的话语严重刺激了女孩脆弱的神经,刹那间一股愤恨淹过无尽的委屈与痛苦,令她再难心无旁骛地走向没顶深渊。女孩猛地转过身,尖叫着想让岸边的青年闭嘴。
然而青年并不在岸上。
他早已脱掉鞋袜挽起裤腿,用投石和叫喊掩盖自己涉水的声音,悄悄来到了她的身后。
“哈,被发现了,本来是打算偷袭的,”青年嬉笑,“无妨,毕竟你已经上当啦!”
在女孩反应过来之前,两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已将她拦腰抱起,青年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把她扛上肩头。女孩吓了一大跳,愣愣地被扛着往岸边走了几步,然后意识回笼,疯狂挣扎起来:
“放开我!别碰我!放我下去!”
“你再捶?你再踢?”青年虽跟着回骂,但语带笑意,似无恼怒之意,“再这样乱动,我就把你翻过来背朝下扛。”
女孩继续踢打。
“嗬,来劲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裙子撕下来扔湖里,让你光着身子到马路边上去?”
女孩不敢动了。
青年扛着她回到岸上,顺手拾回自己丢在石阶上的鞋袜,然后把人放在树荫下面。女孩立刻缩坐成一团,紧紧拢着身上的纱裙,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救命恩人。
对方倒似乎已对这种场面相当习惯,毫不在意地顶着带刺目光穿回鞋袜,同时嘴上也没闲着:
“一开始就这么乖这么配合多好,那几步路咱早上来了。你看看,都怪你乱挣,害我衣服也湿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小姑娘,大热天还跑这里来泼我水玩?”
随着青年的问话,之前被短暂搁置在湖水里的情绪,蓦地掺带进昨晚的黑暗回忆,重新涌入了女孩的脑海。她继续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青年,嘴唇却开始轻颤,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模糊了刚刚才开始变得有些明亮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