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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昼(191)

作者:尉迟净 时间:2024-09-30 07:01 标签:强强 重口 年上 职业

  台上无相使徒伫立,台下诸多宾客屏息,静待仪式遴选的结果。
  只有一人决心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目光投向停着的步辇,王久武准备将“灰新娘”挟作人质。
  敌众我寡,这一举动无异于自杀。王久武自然清楚这一点,促使他作此决定的理由十分简单:如此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从台上转移,或许贯山屏就能趁机带着凌凛撤离。动机不甚复杂,他的计划也是直接粗暴,只有三个步骤,“跳上步辇、把短匕横在那个女孩颈间、厉声喝止仪式”,鲁莽冲动到完全不像出自595的头脑。他甚至都没考虑这会给自己带来何种后果——不是没考虑到,只是此刻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考虑。
  绷起身形,褐眼的青年低调穿越人群,迅速朝步辇靠近。
  就在他快要摸到边沿的时候,一直端坐的“灰新娘”忽然抬起了右手。
  王久武以为自己行动暴露,心跳不由漏了一拍。但他很快发现,那个女孩似乎并非想要招来护卫。她举至胸前的纤纤细手五指并拢,分明作出的是一个代表阻止的手势;青年不由错愕,“难道她也想叫停仪式?”
  然而,还不等其他信徒察觉到“灰新娘”的意图,台上的摄灯人便朝她瞥来一眼。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警告无声,但冰冷眼神中透出的恶毒之甚,连身为旁观者的基金会顾问都心底一颤。“灰新娘”见状更是立刻停止动作,她的右手就好似被狂风冷酷弯折的枝杈,无助地垂落在步辇扶手之上,藏回了宽大的袖口。似是海面吹过了一阵风,笼罩她全身的那层灰纱也随即泛起波澜,而灰纱之下,是女孩轻颤。
  这令王久武注意到了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细节——
  不断发号施令的摄灯人高站于台上,却无有一人斥她僭越;连辉公馆名义上的女主人也是随步辇停在台下,抬首仰望着她。
  ——那个女孩不过是个供人观瞻的“偶像”。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褐眼的青年放弃了挟持“灰新娘”的计划。
  他重新望向台上,想要寻得事情转机,却只听到虚情假意的苍老女声不断催促:
  “亚历山德罗先生,请吧。”
  雷娅嬷嬷语气宽和、解释耐心,但任谁都看得出,她那笑意浅薄到甚至无法牵动面皮上松弛的皱褶。“无须紧张,趟过水池即可,只要您是‘伴娘’的最佳人选,定然不会在使臣的怀抱中受伤。退一步讲,请看,即便您最终落选,我们的人也会及时救您上来。”
  顺着摄灯人手指的方向,贯山屏抬眼看了看围站半圈池沿的无相使徒。
  他接着看了看池中荧荧烁烁的辉水母,一时不知秃裸畸形的面目与令人沉沦的剧毒,究竟哪个更为可怖。
  见亚历山德罗先生久久未动,摄灯人鼻中哼出一声,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提灯:
  “还请理解,仪式必须继续,不管您是否准备完毕。”
  她眸中闪过的寒芒即是最严厉的指令。先前奉上大氅的那个无相使徒不敢怠慢,立刻朝亚历山德罗先生伸出了手,准备“帮”他“进”到池里。
  台下突然传来数声惊呼。
  就在那几截枯瘦的手指将要触到贯山屏手臂的一刻,从队伍中后袭来一股巨力,将靠前的四五个宾客推翻倒地。踏着人群互相叠压的背脊,一道黑影借力跃至台上,趁势飞起一踢。尚不待有谁看清这无礼之人的动作,劲风袭过,紧跟肉体落水,溅起白浪涟漪。
  那个想推亚历山德罗先生入水的无相使徒,已重重跌下鎏金台凹陷的台面。
  顷刻之间,浅灰荧光汹涌而来。
  美丽温顺只是水母外表的伪装,这些柔软轻盈的海洋生物嗜血且残酷。如同嗅到血味的凶猛鲨鱼,亦像逐风而起的遮天蜂群,辉水母们齐齐扑向入水的猎物。它们钻进浸水湿重的长袍衣缝,触须缠绕,红痕细长可怖犹如鞭伤,很快便在人类的脆弱皮肤上留下道道血印。剧毒注入,灼痛蔓延,占据大脑的甘美幻觉,甚至比灌入肺部的海水到达更早,于是,连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俯卧在池中的无相使徒转眼便没了声息。仅有喃喃呓语被海水淹没,化作串串破碎的水泡。
  此时又有一人落水。
  并不是无礼的年轻保镖横遭制伏,而是另一个无相使徒也被踹进池中。迅捷的动作与高大的身形可谓极不相符,那名青年劈手将凌凛扯到自己身边的同时,凶狠的拧身踢已送挟制凌凛的人下水陪自己的同伙。
  溅起的水花没有多久就复归平息,两个无相使徒魂沉大海,空余两具躯壳由辉水母占据。
  蘖生触须的息肉牢牢吸附着人类的皮肤,低等海洋生物从不分辨自己正在消化的是浮游的小鱼,还是陆上赤裸的猿猴。它们只晓得伏在溃烂的蜇伤创口上吮吸血肉,被灰袍遮遮掩掩,枚枚伞盖好似正在鼓起的成片疱疹,颤动不停。
  相较之下,即便双目仍血流不止,同样因“落海”失去意识的凌凛跟他们一比,简直称得上安然无恙。
  因这人摇摆不稳无法站立,王久武便暂时将凌凛丢给贯山屏照管,接着返身想擒住摄灯人作为人质。然而无相使徒比他预想中更为训练有素,也更为薄情寡义,比起救援几近丧命的同伴,这群好用的工具选择了掩护役使自己的主人。暗流涌动的水池隔在双方中间,金光灿灿的另一边,雷娅嬷嬷已被护送退至安全之处;十几件灰色长袍站成人墙挡在前方,仅从他们相并肩头的缝隙中,露出提灯一缕晦暗的焰光。
  “亚历山德罗先生,这是严重的冒犯与不敬,难道您事先未同自己的忠仆交代清楚?我们并非想加害于您,只是愿与您共沐祂的威荣。”
  面容隐在幽暗角落,摄灯人灰蓝的双眼悬在黑影之中。
  亚历山德罗先生冷冷地看着那两点幽蓝的鬼火。
  尽管依然是面带冰霜的神情,那股做作的豪门富贾独有的高高在上的骄矜已从男人五官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正直灵魂才会迸发的凛然气度。俊美的男人黑瞳冷冽,面容未改,却仿佛是换了个人站在那里;贯山屏抬手扯下身上的浅灰大氅丢进池中,作为对异教徒的最好回应。
  台下的宾客队伍此时才迟钝地从变故中反应过来,如梦初醒。
  莎拉拢着刚才被踩倒时撕裂的裙摆,羽扇都掩不住这个妇人刺耳的尖叫:
  “是他,果然是他,我不可能看错!雷娅嬷嬷,那个男人才不是什么‘亚历山德罗’!他叫贯山屏,是个检察官——我要他的头颅!”
  “难怪‘亚历山德罗·莫里蒂’这个名字,连我都从未听说……贯检,是吧?您的这张脸,真是骗过了我们所有人——是他设计让你们来的?他确实已经回到东埠了,对吗?”
  不该有邀请函的人却混进了宴会,摄灯人意识到有人动过宾客名单,在今晚第一次表露出明显的气恨与愤怒。虚伪的慈蔼退潮一般从那双灰蓝眼睛中迅速消散,噬人的残忍冷酷紧随其后,上了年纪的白种女人像一头皮毛苍老的恶狼,凶狠地瞪视闯进舞会的那两个男人。嗓中滚过嘶哑的低吼,牙齿互相磋磨的声响令人胆寒,雷娅嬷嬷一字一顿地下令:
  “无妨,清查的事之后再说。今晚仪式被破坏,祂的盛怒必须有人承受,而眼前正好有两个渎神者可以用来祭海——你们将会被绑在一起,代替‘伴娘’,沉入大海!”
  灯芯爆燃,似是感应到摄灯人的怒火,提灯照出一条不祥光路,直指贯山屏与王久武。
  从保护摄灯人的无相使徒中分出了一小股人。
  比起拖沓缓慢,“从容”这个词或许更适合用来形容这伙人的动作,正如猎手走近被困陷阱的猎物,亦像刽子手走向捆缚结实的囚徒。残缺的面部叫人无从解读神色感情,但那一只只细小眼洞中射出的杀意已足够清晰,这几个无相使徒“从容”地朝他们走去,不顾可能被袍边绊摔跌入水中的危险,踩着池沿,排成一列,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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