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64)
“会不会凶手就没走正门——”
王久武说完自己就摇了摇头。现场窗台没有攀爬痕迹,四楼的高度也充满风险,何况教职工宿舍区不时有保安巡逻。
“所以凶手绝对是从正门入室。会出现现在这种问题,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二队查看的监控录像时间跨度不够,二是——”
他有意停顿。
“二是监控录像被剪辑过。”青年接着道。
检察官面露欣赏,微微颔首。
“我能想到,叶队肯定更能想到,”王久武自谦,“估计她已把监控录像交给刑技鉴定,到时自见分晓。”
他委婉提示对方不要多耗心神,毕竟这个案子他们只是协助二队摸查。
然而诚如林深所言,面对案子时贯山屏也变通不到哪儿去,大有干脆一查到底的架势。望了会儿临时停车场内并不存在的风景,那个男人突然出声问了句:
“王顾问,杀害孔晶的凶手,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我不敢妄言凶手身份,不过我可以肯定,凶手绝对有心理变态,因为他连孔晶养的猫都没放过。”
于是基金会顾问简单介绍了下自己遇到的那起“意外状况”,一高压锅的啤酒与猫粮,和一只被活煮后又炸得皮飞肉烂的猫。
贯山屏显然没料到竟有这一出,表情惊讶。
紧接着,一抹悲色在眼中闪过,他叹了一声:
“它叫‘憨宝’,是我见过最懒也最没有戒心的猫,一天到晚几乎都在睡觉,被揪胡子都不会醒——我女儿也很喜欢它。孔晶客厅的那个大汉堡猫窝,就是囡囡做的。”
王久武回味了下这句话,猛然意识到,如若不是关系密切之人,又怎会连猫的名字与性格都通晓。检察官与那个年轻姑娘,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并非是他声称的陌路邻居、点头之交。
所以贯检才会如此上心吗?
这次王久武不想再多想。
在青年稳住心神的同时,驾驶座上的男人也已收拾好情绪,重归理性思索:
“凶手的杀猫行为,另有深意。”
“难道不是单纯的心理变态,所以才如此逻辑异常吗?一般杀人之后,‘普通’的作案者都会尽快离开现场。”
“只一句心理变态便将凶手的怪异举止一带而过,未免有失粗略。”
贯山屏说话时又习惯性地看着王久武褐色的双眼,但他的眼神其实正聚焦于虚空中的某点:
“他杀猫,是因为孔晶。”
“人肯定不会跟猫过不去,”青年皱眉,“但如果是出于折磨孔晶的目的,那凶手应该会当着她的面虐杀宠物猫,毕竟封锅活煮的视觉冲击力,远小于直接暴露的鲜血皮肉。”
“因此凶手杀猫应该是在杀害孔晶之后,”检察官承接他的话,“憨宝睡着后就不容易醒,再加上凶手的首要目标是孔晶,我怀疑他一开始并未发现憨宝。”
“可您分析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似乎并未听到王久武的问题,贯山屏兀自继续道:
“凶手行凶之后才看到客厅猫窝里还有只猫。为了避免憨宝乱叫惊扰邻居,他确实有可能做出杀猫的举动,但比起一刀捅杀,他却选择了如此费时费力的方式,为什么?”
基金会顾问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一刀捅杀未免让对方死得过于轻松,否则他就不会对孔晶进行虐杀。”
“人类没必要如此仇视一只猫,”检察官缓缓说道,“这份不合常理的恨意,必然是凶手对猫主人的仇恨,也投射在了猫的身上——没错,这个案子,是仇杀。”
“谁会这么恨孔晶?”
王久武跟着贯山屏的思路,自言自语地发问,就这一错神的工夫,令他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异常。
男人原本清朗的声音,此刻变成了沙哑低喃:
“既然她已妥协堕胎,那就应该不是孙家人——一个思而不得的追求者?他将孔晶的形象在脑中过度美化,却又发现了她是被富商包养的情妇,于是因爱生恨,决定毁掉令他失望的爱慕对象?”
他无意识地咬着右手食指指背,口中流泻的话语开始跟不上思考的速度,字词破碎。
“不,倘若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苏嘉不会不提——那么还能是谁?他是什么人?又出于何种原因?为何如此仇恨一个女大学生?”
“贯检?”王久武意识到不对。
鲜血从指背渗出,检察官却毫无察觉,暗火一般的疯狂,在他双眼中蔓延:
“如果是我杀了孔晶,我会是什么动机——”
“贯检!”
耳边一声疾呼,唤回了贯山屏的神智。
王久武按了按他的肩膀,“这个案子,您就交给二队吧,好吗?”
贯山屏揉着眉心,默默点头。
但他的大脑仍在高速运转。敏锐头脑被文山会海锈蚀多日,此刻无比渴望有难题作为思维燃料,简直就像某种瘾症发作,令检察官呼吸沉重;理性尚未全部回归的他,又接着追问起青年之前案子的情况。
王久武叹了口气,顺他心意,简单介绍了下那三起发生在棚户区的命案,以及那六只不知出处的玩偶。
“那六只小熊外皮都是普通的人造毛料,里面用廉价棉团填塞,做工十分粗糙。”
贯山屏听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向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
青年有些艰难地挪了挪一双长腿,方便对方继续翻找,同时匆匆结束掉这个话题:
“目前基本可以确定那些小熊是手工缝制,但不知是否就出自凶手之手。”
检察官突然发问:“那些小熊玩偶是不是四肢都粗细不一,而且缝针也很马虎随意?”
“嗯?您是怎么知道——”
所有没说完的话一齐堵在喉嗓。
——一只巴掌大的白色毛绒熊仔,此刻静静地被贯山屏拿在手中。
“你说的就是这种小熊,”检察官语气从容,“对吗?”
王久武惊愕地看着他,只觉得全身血液业已凝固,连车里的气温都冷下几度。
“您,您为什么会有——”
贯山屏平静地回望。
他眸色深郁,黑瞳如渊。
作者有话说:
(每次我申榜就会有临时工作任务,这会不会是一种社畜诅咒)
带恶人怎么会写出不是带恶人的角色呢?让我看看有几个人真觉得老贯只是个普通伟光正检察官!
还记得吗,就连昼光基金会都查不出“贯山屏”这个名字下的更多信息。
这一章也是感情戏的一个暂时收尾,老王终于从色令智昏中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与老贯不是“一路人”,可喜可贺!
啊,总算又可以好好写破案咯!
第49章 柜床
在此之前。
王久武刚和贯山屏离开警局不久,郑彬就收到了出警安排。
今晨九时五十分许,一通奇怪的报警电话被转至接警指挥中心,报案人语气极度冷淡,只报出一个具体地点,被问及案件详情时则闭口不谈。接警员以为又是无聊的恶作剧,刚要挂断,电话那端的年轻男声却再度开口,指名要“熊偶系列案”专案组到场侦办。
于是二十分钟后,郑彬带人到达了目标地点。
那是一栋在棚户区里都毫不起眼的居民楼,若论有何特殊之处,大概就是它甚至比其他公寓楼更为败旧。楼高五层,可容二十五户人家居住,但从挂着的窗帘的数量来看,楼里现在顶多不会超过七家住户;另外十几间公寓对外只剩窗洞,阴惨惨漆黑一片,整栋楼看起来就像是个被狠揍一拳的人,张开苦痛的嘴,只剩几颗牙还连着龈肉。
辖区派出所民警先到一步,已经在楼下拉起了第一道警戒带。
远离这些奔忙的深色警服,一件浅色大衣沉默伫立,那个雪肤灰眸的年轻人被阳光映照得几近透明,朦胧与白墙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