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218)
看穿这人故作平静的外表下一身杀气,检察官几步赶超,拦在他面前,“王顾问,不要冲动!”
“我没冲动,”青年轻轻笑了,“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藏在石床后面……”
几星血点浮出595的巩膜。
而后他眼中有了一条刺目的红色。
没有几秒,赤流溢出他的眼底。
仇恨的怒焰啜吸体内未曾消尽的幻毒,眼下的血泉令他望之简直快像地狱爬出的恶鬼,而基金会顾问依然笑意不停:
“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藏在石床后面,想试试能不能等到沉海秘社的人,然后想试试能不能在折断他们手脚、拧断他们脖子前徒手扯出他们肠子——仅此而已。”
595玩笑一般认真说道。
见他就要迈步绕开自己,贯山屏干脆举起一只手阻在595胸前,“王顾问,听我说,我明白现在要你保持冷静有些强人所难,但别做无谓的事!”
“我说了我没——”
“跟我走,”检察官打断他,语气强硬中少有的焦急,“不要被‘落海’左右你的判断!”
“‘落海’?”
“对,‘落海’,你可能没有察觉,但你正处在‘落海’的影响下,”贯山屏边说边紧盯青年出血不止而瞳孔涣散的双眼,“这不是你,王顾问!我知道你不会——”
他所熟悉的那有如阳光映入的两圆褐色,已被可怖的黑洞挤占至只剩一线边缘;而这张他无力看清却拼命想要记住的脸,也随之扭曲变形,竟又逐渐重回陌生。
检察官心底一颤,接着就要去擦青年脸上沾的血。
对方却躲开他的手。
“王顾问……”贯山屏没意识到自己声音也在发颤。
“哈哈哈哈哈!”
狰狞笑容陡然于595脸上扩大,和着泪水,更多脏血自眼底滑落,他甩头,不顾检察官阻拦,自暴自弃般放声大笑,直至溶洞将他的疯笑回荡成刺耳的哭嚎。
“‘落海’,‘落海’,您还是觉得,全都因为‘落海’?”
笑够了,青年抬手抹了把脸。
“我记得,您曾说过,想认识真实的我。”
想也不想,他张开手掌,让检察官看清自己满手血泪:
“——如您所见。”
这一刻,在贯山屏眼中,595终于也成了一个五官不明的谜团。
检察官恍神。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您先走吧。”
“绝不。”俊美的男人直言拒绝。
“这里太危险——我太危险,贯检,我现在控制不住自己,为您好,带着我妹妹,快走。”
“如果你不走,那我也留下。”
595脸上肌肉抽动,“我更需要一个意识清醒的人带我妹妹出去,不要逼我把您打晕塞进船舱。”
“我不走。你打晕我也可以,但我醒来后,还会把船划回这里!”
“现在不是犟的时候,”基金会顾问声音沉了下来,“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别跟我耗,走。”
“可你想做的事有什么意义!”
万分焦炙之下,这个检察官居然也会行为冲动,竟伸手一把拉住眼前杀意汹涌的青年。
他立刻被狠狠甩开,脚下一个趔趄,脱口而出:
“就算跟他们拼命又能如何,也换不回你妹妹的——”
“嘭!”
男人脸上重重挨了一拳。
身形跟着一晃,595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但还是血红着一双眼。
“……你不想提起这事。”
方才急心的检察官蓦地镇定。
明明疼痛难当,明明狼狈至极,可贯山屏不仅没有因此恼火发怒,甚至不再为此情绪起伏。跌坐在地的男人被水溅了一身,灰袍单薄的布料由此紧贴上皮肤,透骨寒意钻心入腹,但并非是寒潭积水令人面冷心冷。
“问题已经发生,你却一心逃避现实——王顾问,你太不负责任了。”
贯山屏平静论述,几近冷漠。
“您够了!”595咬牙低喝。
“无论变成什么样,那个女孩不都是你妹妹吗?”贯山屏继续追问,“你为何不敢面对?”
“我——”
倏然,猩红的残影在595眼前飞掠。
【你真的不知道留她一人会发生什么吗?】
【你为了自己前程抛下了她。】
【她呼喊你名字求救的时候,你在哪里?】
【几年前你就放弃寻找她了。】
【虚伪的逃兵。】
【自私的帮凶。】
噩梦钻入他的脑海,梦魇搅碎他的心脏,于是像被猎枪击中的狮子,褐眼的青年痛极而咆哮:
“我他妈叫你闭嘴!!”
“好,”遭无礼吼骂的男人不怒反笑,“正好,我也早就厌倦了你一直以来对我装出的恭敬态度。”
一缕赤色从检察官颏尖滑下,落入水中。
很快,殴打者指背迸破残剩的血,自己颧骨伤口撕裂冒出的血,还有牙尖刺破嘴唇流下的血,混在一起,成了染红这副俊美容颜的汩汩赤色。
贯山屏满不在乎地用手背擦过下巴。
被水打湿的额发垂落,掩在之后的黑瞳深不见底,伴随男人起身的动作,如有某种寒气森森扩散。不再同青年多费口舌,贯山屏如他所愿走向木舟,跨进船舱,在苏麻身前站定。
但贯山屏并没有支起船边的桨,而是垂目看向苍白的女孩。
女孩呼吸急促却无声无息,浸透她衣裙与长发的不知是水,还是冷汗。
“手臂已经出了冻疮,肢端发绀,这个姑娘情况危急,需要尽快有人送她就医。”
俊美的男人淡然说道,接着话锋一转,对向青年:
“但既然你看起来并不在乎,那我对此也无所谓。王顾问,照顾妹妹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我不会带她离开。”
已快走回石床边的595脚下一停。
背对着青年,检察官语气冰冷,一字一顿:
“走之前,我会把拖累丢下船。”
“……你说什么?”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595条件反射朝木舟的方向跑了几步。水声与足音愈来愈近,贯山屏却依然面无表情:
“我说,我会把你妹妹丢下船。”
“你!你……不,这种事,你不会做!”
听到595这句话,贯山屏慢慢回过头。
随后,一抹令人移不开眼的微笑,出现在这个男人唇边。
“我会。”
——仿佛是换了个人,贯山屏突然力气大得惊人,接近一人的体重,对他而言竟也轻而易举。
——被单手拎出船舱的单薄躯体悬在水面,挣扎微弱,像风中摇曳一枝凋零在即的苍白花朵。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了改,改了删,删了写,属实难产,作废了情节重整了章纲,更具体的碎碎念在这儿就不多说了。
总之这章大概就是——
老王:你说这话我不爱听!
老贯:我爸爸都没打过我!
苏麻:可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吗?
第161章 家人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也看着他。
“他在哪儿?”
……
夜已深。
一直佯装病重的银发男人捏了捏眉心。
放心不下的挚友来了又走,不知第几次送别郑彬之后,戒毒医院的这间病房终于复归沉寂。无人打扰固然安逸,但凌凛此刻精神紧张,反而希望有谁陪着自己。他的手机被放在床头,通知栏不断刷新,接连推送的本地新闻中,除了东大法学院邀请来某知名学者一事外,其余新闻字里行间只有准备欢庆大鱼节的狂喜。于是凌凛从护士站借来本杂志,想以此打发这个失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