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66)
然而她再也不会从安睡中醒来。
“好消息,屋主人不会投诉我们了。”
史明取出工作证,别在胸前。
“坏消息——”
他没再接着说下去,和关大海一起朝着这具冰冷的尸体深鞠一躬。
……
同一时间,居民楼下。
灰发的年轻人给搭档发了几条消息,全都没有回信。他体力已到极限,不得不在墙根坐了下来,最后给王久武发了一个定位,接着关闭了通讯。
干渴的感觉灼烧咽喉,不停渗出的虚汗开始模糊视线,阴阑煦决定如果十分钟之内还见不到王久武,就自行猎食充饥。
可在这么一个肮脏破烂的地方,哪儿有能够入口的“食物”?
意识恍惚间,一片阴影突然自他头顶罩下。
“阴顾问,郑队叫你上去。”
阴阑煦微抬眸看了一眼,来人穿着警服,听声音年纪不大,估计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今天的阳光并不强烈,但那人还是将警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所以看不清脸。
没关系,容貌并不重要,那身警服之下的男性躯体看起来肌肉结实、十足精悍。
年轻人舔了舔唇角。
小警察等了一会儿,见阴阑煦没有回应,于是又催促了一遍。
“真是抱歉,我现在身体不太舒服。”
灰眸的年轻人仰起脸,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苍白面容清癯妍丽,于此刻引人生怜。
他扶着墙壁艰难站起,对方连忙伸手搀了一把,阴阑煦于是得以凑近小警察耳边,轻声问道:
“能请你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对方语气热情,“你先走着,郑队还等你呢。我去跟同事说一声,很快就追上。”
阴阑煦再次微笑,依言先朝楼门走去。
小警察却没有去找别的警察,只是站在原地。
“嘁,居然都不回头确认我的情况,真拿我当上钩的大鱼?”
他在心里嘲笑阴阑煦这回急于求成,竟会犯如此疏忽大意的错误。
眼见着那个年轻人进了住宅楼,他才追赶几步,同时从兜里取出一枚戒指,好整以暇地戴在手上。
那枚戒指上镶着一颗红宝石。
红宝石被雕琢成狐狸的头像。
作者有话说:
都怪老王一直在跑感情戏支线,现在还得老阴顶上去推主线,上哪儿说理去!
不过写剧情真爽!
第50章 夺锋(上)
居民楼二层全空,原住户们搬走前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留给后来者一地废渣垃圾。五间公寓门窗尽无,只剩几面灰白墙壁,空有个建筑壳子立着,俨然已是废墟。
也是因此,看守现场的民警主要分散在一楼楼门和三楼案发地,二楼并无警力驻守。
一切正如阴阑煦所料。
年轻人这次的猎食计划简单粗暴,但此刻光是爬上二楼就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硬拖着这副孱弱躯体,阴阑煦走完最后一阶楼梯,踉跄着扑进了第一间空房。
“哎同志你这是去哪儿?郑队在楼上啊。”
身后跟随的小警察连忙也加快了步伐。
阴阑煦倚靠上门边的墙壁,戴好手套,开始在心里默默读秒,推数小警察进门的一瞬。
——只要能成功接触到裸露的皮肤,他就能将那疯狂的毒素注射进去;到时一人堕入痛苦折磨的梦海,换另一人升上饱食餍足之天堂。
胃肠已因饥饿绞痛难当,尖叫着渴求填补健美血肉;阴阑煦用力捂按自己的腹部,压着呼吸的节奏。
小警察还有五步进门。
四步。
三步。
两步。
——小警察停在门外一步之遥的地方。
“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不仅有被警察识破当场摁住的风险,居然还可能闹出人命,你的待客之道真得改改。”
那人的嗓音和腔调一变,瞬间仿若成了另一个人,虽依旧是年轻男声,但语气轻佻倨傲。
“出来吧,以为躲在墙后面,我就看不出你打算偷袭?”
一分钟静默之后,灰眸的年轻人如言从藏身处走出。
伪装成警察的青年向下压了压帽檐,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怎么是你?”阴阑煦看着那人手上的狐狸戒指。
“怎么不能是我?”江河清笑了他一句,“表情真可怕,不就是没让你咬一口吗?喏,我还以为你会更优雅从容、一步一步把猎物引入圈套,结果瞧你饿的,居然顾不上仔细挑选目标——你那‘男保姆’呢?忘给你带饭了?”
“你来做什么?”阴阑煦冷冷反问。
“我对你很好奇,所以来看看你,”江河清嬉笑,“一口气给我砸了几十万的大客户,嗯,金主爸爸比我想象中还要年轻。按理说咱俩年纪差不多,共同语言应该也很多,你怎么就这么冷漠,上回连句‘合作愉快’都不给我?”
“你想离间我和王久武的关系。”
并不理会他的打趣,阴阑煦突然笃定说道。
青年身形一顿,而后戏谑开口:
“你这思维可够跳跃的,不怕闪了脑子?另外,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不接受无端指责。”
“我从没有让你传给我案发第一手情报。”
说话时,阴阑煦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江河清的动作,不过那人似乎对他带起的这个话题并不感冒,一边分心听,一边百无聊赖地用鞋尖拨拉地上的垃圾,碎玻璃碴惊叫着被他踢来踢去。
“你付款痛快,不给点儿回礼,岂不是显得我不会做生意,”青年漫不经心地回应,“以后嫌烦你可以‘TD’,不过我看你用得挺好,上回扭头就通知王久武到场,这回甚至勇当热心市民——嗯?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有案发第一手情报吗?”
阴阑煦只接着自己的话茬,“你完全可以顺带发给王久武,却只发给了我,刻意在我们之间制造出信息不对等的局面,以此让他对我心生猜忌。”
江河清反唇相讥:
“我没发给王久武,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告诉他——难道不是你自己确对王久武有所隐瞒,不肯让他知晓你我早有接触?居然说是我制造‘信息不对等’离间你俩关系,喂喂喂,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这是你的目的?”阴阑煦无视了这番可谓理直气壮的自辩,“还是你为实现某个目的所铺设的前提?”
“跟你聊天可真是费劲。”
对面的人哼了一声,继续踢耍垃圾,将几块碎玻璃碴拢到了一起。
双方一时无话,诡异的沉默在这片废墟中蔓延。
直到江河清突然抚掌而笑:
“果然啊果然,再怎么遮掩也会被你发现。所以我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充满挑战,真是有趣。”
灰眸的年轻人视线冰冷,刺得人脊背生寒。
对方倒是不甚在意,又笑着说道:
“先容我多问一句,你怎么看待自己这个多年搭档?”
“目前为止还算好用的狗。”
“哎呀哎呀,够直白的,”江河清语气夸张,不过未有惊讶之意,“燕子先生听了得多伤心啊,他拿你当儿子养,你却当他是条狗,真是和我预想得一样薄情。”
阴阑煦对此无动于衷。
“好吧,既然你难得如此坦诚,那我也痛快回答你的问题。”
青年摘掉警帽,挡住了自己下半张脸,一双精致瞳眸藏在刘海儿阴影之下,眼神变得危险。
“我想和你打个赌,”他缓缓说道,“赌这条狗有一天会咬死自己的主人。”
笑眯起双眼,十足挑衅,他等着看那个年轻人会作何反应。
——阴阑煦面露嫌恶,攒起体力,迈步便走。
“别走啊怎么就走了,”江河清立刻拦在阴阑煦身前,“不满意可以提嘛。”
被挡住去路的人原地伫立,并不想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