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昼(226)
匆匆一瞥之间,王久武只看到贯山屏动了动嘴唇。
但检察官的话还是足以突破周围一切的恶意与噪音,清晰送进青年的灵魂与脑海:
“活下来”。
这是贯山屏对王久武最后的请求。
……
检察官登上蜈蚣大船的同时,支撑木舟的船桨彻底断裂。暗河狂笑着扼住木舟的脖颈,拖它一起跳下断崖深渊。
贯山屏不敢回头去看。
一道灰纱蒙住他双眼。
作者有话说:
“那是一个吻,一个放纵却仓促的吻。”
写了将近60W字!都没敢太亲密!为的就是!衬托这一句!
以老贯那克己复礼的德性,就是哪天送老王登上离开东埠的车,估计也就憋出句一路顺风有缘再见
所以要逼到生死之际!这时候谁还管是不是合乎周礼啊!
嗨呀这下就是坑了也圆满了(←开玩笑的)
PS:一个不放心的预警,接下来有些情节会有些“癫”,毕竟主体故事沉海秘社相关已近尾声,大家的精神状态也都已经相当可观。
小江:坏了,我成理性担当了.jpg
PPS:无人在意但还是要说明,老贯能俯身亲到老王,是因为他站在船尾上而老王站在船舱里,我没忘谁更高。
第165章 圣堂(上)
更多丝纱装饰在钟乳石之间,柔软轻盈,化作洞顶罩下的迷蒙雾海。
灰色。灰色。
她想起自己也曾真心爱过那个男人眸里的灰色。
在一切都还年轻的岁月,在早逝父亲的庄园,在人来人往的宴会,雷特瑞丝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他苍白高挑,犹如云缝里投下的一缕月光。那个男人有一双灰色的眼瞳,眸色浅淡似寒冬冰封的湖面,他看起来是如此阴鸷孤僻,其他宾客都不愿近前。但雷特瑞丝注意到,当自己翩然而过时,那个男人的面色总会有几分和缓。他用视线追逐着她那一头阳光似的金发,仿佛这能让他透着寒意的目光温暖起来。
“您为什么不邀请我跳一支舞呢?”雷特瑞丝鼓起勇气。
“如您所愿,小姐。”男人的嗓音犹如恶魔在低语,天生就该用来蛊惑人心。
一曲舞毕,雷特瑞丝询问他的家世,那个男人却只告诉她一个名字,一个点缀着怪异姓氏的名字。“提摩泰希·冯·戈尔德玛赫,”雷特瑞丝阖扇,轻轻点唇,“奇怪的名字,我记住了。”
提摩泰希静静看着她。
像是望进一片清晨朦胧的雾,金发姑娘记住了苍白男人眼中的浅浅灰色。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几年之后,她的名字也会冠上这个古怪的“戈尔德玛赫”。
时光流转。
没有人看好这对新人,所有人都说雷特瑞丝秀美的金发与提摩泰希枯败的灰发绝不相称。可叹爱情会将一切镀上虚幻的光晕,雷特瑞丝听不进那些劝告,在她天真的梦里,灿金与浅灰,他们是太阳与月亮,命中注定为了结合才相遇——她应该听一听的,至少在提摩泰希拒绝与她同往教堂时,她的美梦就该清醒。
雷特瑞丝询问他为何不肯接受牧师的祝福,那个男人只是回答十字架上的不是他的信仰。他不给她穿上婚纱,也不与她交换戒指,在象征两人结合的仪式上,雷特瑞丝只得到了一把象牙梳子。
而所谓的“结合”,也是有名无实。
“这也是你的神要求的吗?推开你的妻子?”
在提摩泰希又一次拒绝邀请之后,雷特瑞丝拽住他的手,“你到底在信仰什么?”
“……你不是我的妻子。”
“你说什么?”
片刻之后,那个男人牵着金发姑娘的手,引她来到城堡的密室。
她这时才发现,在“戈尔德玛赫”这个古怪姓氏的背后,是怎样一个黑暗阴森的家族。
——密室之中,大鱼雕像浸于深深血池;那张畸形残损面孔上没有眼球的空空眼洞,就此化作雷特瑞丝噩梦里楔入的漆黑钢钎。
雷特瑞丝并非不知疯狂为何物,事实上,烧遍世界的那两场战火那时令这个国家绝大部分人都发了疯,其中包括她的祖辈与父母。然而,戈尔德玛赫家族的疯狂连她也会觉得恐怖,某种可憎的荒谬信仰绵延千年,似乎已深植于他们血脉之中。冰面冷心如提摩泰希,谈起这个不可能存在的天外来客时,竟也手舞足蹈满盛狂热;雷特瑞丝望着絮言谵语的男人,惊恐地目睹他眼中的那片浅浅灰色,开始燃起焚毁一切的疯癫烈火。
“你应是祂的妻子。”
面向大鱼像,提摩泰希拉她一起跪拜。
雷特瑞丝很害怕。
可她仍深爱他。
于是她谎称自己也会追随这位从星辰落入大海的“沉海者”,只为提摩泰希能重新将目光放回她身上。金发姑娘还做着天真的梦,幻想自己的柔情恋慕,能将丈夫引回现世之中。
她就这样恍惚着被苍白男人带离家乡,来到全然陌生的东方大国。
“我们于此恭候祂的归来。”
东埠繁华富丽,但雷特瑞丝生活得十分辛苦。
她被提摩泰希带在身边,疲于应付受他吸引聚拢而来的信徒。她厌恶这群人脸上亢奋的神情,他们虔心颂念的每句话都令她作呕。她渴望从丈夫那里获得一些安慰,但提摩泰希心心所念唯有戈尔德玛赫家族的“伟大事务”。苍白男人眼中的灰色日益变成她不忍视的炉渣灰烬,雷特瑞丝绝望地看着癫狂而冷酷的余火烧灼丈夫双目。
但她依然陪伴在他身旁。
经年累月,提摩泰希的信徒越来越多。
雷特瑞丝察觉到这群人望向自己的目光狂热而险恶,有时她甚至会听到信徒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祂的新娘”“时间已至”之类的字眼让她惊慌。一种不祥的预感盘踞在她心头,金发姑娘又梦到了密室血池中的那尊大鱼雕像——“你应是祂的妻子。”她记起彼时提摩泰希眼里的悲凉。
“他们在说什么?”雷特瑞丝向丈夫求证。
提摩泰希沉默。
“我知道你对我有所隐瞒,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来东埠?”
在她的不断追问之下,那个男人终于说了实话:
“祂的新娘必须许以戈尔德玛赫之名——我没有姐妹。”
这一刻,他的接近,他的远离,他的亲昵,他的冷漠……雷特瑞丝恍然大悟。
“你娶我,只是为了给我加上这个姓氏,对吗?”
金发姑娘凄然一笑,“你要向祂献祭。你那时看着我,只是挑中了我。”
“不,我——”
她明明已经从他眼中的灰色读出了某种悲哀,那个男人却咬牙不敢继续说完。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雷特瑞丝没有逃跑。
她就没有想过逃跑。毕竟,按她母亲的说法,她只是从丈夫身上取下的一根肋骨罢了。
在信徒的簇拥下,金发姑娘穿上婚纱,来到大鱼雕像之下。那对空洞眼眶泣下血泪,染红她的秀发。冰冷的匕首悬在了头顶,等待向她落下。
而后。
雷特瑞丝清楚记得,提摩泰希匆匆叫停仪式,他连声音都在颤抖。
而后。
在那场本该为祂举行的伟大婚礼上,苍白男人突然宣告金发姑娘是他的妻子,而非祂的新娘。
信徒乱作一团。他们亲吻彼此。
那个时候,望着丈夫眼中的浅浅灰色,雷特瑞丝甚至愿意在此刻死去。
——她宁愿在那时死去。
这样她就不会见到提摩泰希后来带回家的那对孪生姐弟。
……
……
“你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好问题。
若非那是一个清朗男声,雷娅几乎都要以为这是自己麻木的灵魂在叩问,然而事实上,她只是在保持威严地直立。
呓语般的颂词笼罩着这个空敞的溶洞,和着浓重的血腥味一起。此地是举行伟大婚礼的圣堂,就在几十分钟前,这里站满了虔诚的沉海信徒与忠实的无相使徒。但现在,他们已经是齐齐排列着的一具具尸体。将他们送往“沉海者”驾前的过程实在冗长,所以就连摄灯人也不免走神,一时沉浸于过去的回忆。